費揚古作爲皇帝,跟白明修是相反的類型。二者都知道權力的滋味,白明修來自後世,考慮的是如何避免自己犯錯,如何承擔自己的責任,同時白明修待人親善沒有架子,開啓了大明人人平等的新時代;但費揚古卻擔心任何人沾染自己的權力,他不信任大臣,也沒有多餘的感情,更不能接受意見,所以在費揚古的耳朵裏,聽來的都是他認爲的東西。
因爲時間久了,别人自然會挑他喜歡的話說。
而說真話不說好聽的話的人,比如能臣文和、比如承麟,都不是特别讓他滿意。
倒是,白明修知道有一個地方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不知道費揚古喜不喜歡在裏面。
在承麟的立場上,這個超級無間道也有些特異。那就是承麟做出的分析,說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真實的。比如在大批腦子不清醒的激進派認爲大明易敗,大明軍隊怯懦無能、大明不可能主動開戰的時候,承麟毫不留情地指出,大明是一定要幹西清的,而且就是最近的事情了。
費揚古聽了這種話自然是非常黑臉,因爲沒什麽人對他講真話。整個西清帝國騎士都處在一種自我麻痹和自我欺騙之中不這樣怎麽辦,等死麽?
費揚古冷冰冰地看着這個他現在越來越不喜歡的大将,他雖然有缺陷,但是費揚古很清楚能诤言的,才是需要被重用的人,所以他一直重用文和,現在也重用承麟。
“你認爲我大清會被擊敗嗎?”
承麟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以戰求存尚存機會,以妄求存國必亡。”
費揚古大怒拍案,道:“我大清勇蓋七洲四海,戰士二百萬,怎會被亡,承麟你這是危言聳聽,是何目的?”
承麟起身下拜,卻無意改口,而是又重複了剛才那句話。
“以戰求存尚存機會,以妄求存國必亡。”
他的心中卻知道,自己又撒了謊,對西清帝國來說,以戰求存也存不下去的,這就是世界的現實了。
與大清統帥的一場參會,最終不歡而散。随後不久,承麟作爲大清征西司令部的總司令的身份被解除,不過爲了避免太難看,費揚古加封承麟爲一等嘉勇公,賞賜大量金銀。可西清的朝堂之上,仍舊嗅覺到了這場巨大的變動。
整個戰争中,承麟居功甚偉,甚至可以說他一個人占據了戰争如此輕易勝利的一半以上。朝野都認爲承麟是西清真正的架海紫金梁,有承麟在西清固若金湯。可是如今費揚古突然解職承麟,又沒有任命新的大軍統帥,這讓西清所有人瞠目結舌之下,更是非常憂心。
以首相文和爲首的一群文臣,雪片一樣地向費揚古上表,力陳臨陣換将的弊端,希望費揚古不要解職麟帥,軍中的人心也出現了一些變動。
可是越是這樣,費揚古就越沒有安全感。
“……此人居然在朝中不聲不響,已經積攢了如此大的聲勢嗎?果然他有野心?”
不求告倒還好,這一聯名上書,反而費揚古就嘀咕起來了。首相文和他是不能動,但是費揚古直接罷官了十幾個給承麟求情的官員,爲首的幾人甚至還領了廷杖,有人甚至還被打死了。
那些人心浮動,甚至也跟着希望慰留麟帥的軍隊,費揚古也更替了一波軍官,甚至準備将其分拆。
此時軍中其他派系倒是占了便宜,大肆朝親承麟的軍隊中安插人手。盡管西清軍隊經曆了新式軍隊的改革,但是内部仍有舊式軍隊的諸多特征,比如兵随将走這種事。西清軍隊成員五花八門,有各族各文化各宗教的士兵,隻是因爲鐵血紀律,聽從上官指派,但沒有什麽真正的歸屬感和國家榮譽心的。所以,西清的軍隊是聽軍官的話,雖然高級軍官費揚古是經常輪替的,但是中下級軍官就管不到了。所以那些軍中的實力派人士,就以控制中下級軍官來掌握他們的實力。
這一番突如其來的大變動,混亂程度并不大,究竟是費揚古的權威厲害,三周時間内基本上就平息了下來,費揚古實現了架空承麟,并且重新“掌控了軍隊”。
承麟雖然被封一等功,但是丢掉了兵權,實際上還失去了人身自由。猜忌心和被害妄想症極強的費揚古不能容忍承麟再自由活動了,所以實際上已經将承麟給軟禁了起來,他派遣軍機局的人員看着承麟,将承麟送回了莫京。
在莫京的宅子裏,就連打掃衛生的人,都換成了軍機局的特務,更别說名義上保護嘉勇公的保衛,其實是軟禁他的人。
莫京的宅子裏,軍機局的統領戴鵬來看望承麟。當年西遷的路上,費揚古、戴鵬和承麟曾經非常親密,那個時候的三人還都是二十幾歲充滿的闖勁兒、不服輸的年輕人。而二十多年之後,已然物是人非。
戴鵬一見承麟,看見他居然在院子搭了個溫室,擺弄番茄。
戴鵬來了,承麟也沒有說話,好一會兒,戴鵬才問道:“你恨皇上嗎?”
承麟放下手中的剪子,淡然地看向戴鵬,問:“是皇上想知道,還是你想知道?”
戴鵬搖搖頭:“我是瞞着皇上來看你的。”
承麟沒有回答,繼續擺弄着藤蔓架子。
戴鵬歎息:“是皇上對不住你,不過現在皇上是聽不進去話的,等過一段時間,我試試跟他說一說吧,他總歸還是要顧及舊情的。”
承麟答:“過一段時間?西遷之後,承麟遠離兵權二十年,如今才重掌大軍一年多,又被解職了,再過二十年時間麽?承麟有這時間,恐怕大清沒有了。”
戴鵬聽後,瞳孔收縮:“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明清之戰,迫在眉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