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修設置留守大臣,當然跟米國人的初衷不同,僅僅是不希望理政院空轉。
盡管大明方面對于這場宗廟祭祀活動兼後續的禅位大典都十分重視,但實際此時的順天府,自己卻沒有進入狀态之中。
滿清入關二十年,給中華大地帶來的創傷和影響是非常巨大的。尤其是被作爲都城的順天,更是如此。先前從關外來的八旗占據了這座城市的精華部分,并且驅逐漢民,強行圈占土地,強迫漢人農民作爲他們的農奴進行耕種。
白明修重奪順天府之後,大量捉拿八旗衆,整個内城已經被抓得一空,随後又将内城的屋舍又租給一部分貧民,不過即便如此,因爲順天府大量旗人已經被抓走,這座城市現在顯得還是非常蕭索的。
朱由榔從大沽口來到順天之後,看着這座城市,一時之間充滿了感慨。
“朕生于京城,依稀仍記得京城繁盛時的景象,沒有想到今日順天府蕭條至此,不勝唏噓啊。”朱由榔說着眼睛都有些發紅,他是親王家的兒子,原本等待着自己的就是清閑且不務正業的一生,榮華富貴,安閑度日。
可是國難到來,他輾轉逃難,眼見着自己的父兄相繼去世,在喪亂之中成爲了大明最後一個神宗一脈的直系男丁,繼任大統。他的一生同樣充滿了苦難和悲劇。
朱由榔在熙天府過得很是舒适,來到廣州、上海等地,也是見到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唯獨來到了順天府,看到的東西,才真正讓他回憶起了那悲慘的經曆。
這是一座明顯剛剛經曆過戰争的城市,百姓們都還沒有完全适應新的生活。城中人口不多,商業活動也很少。街上的面孔們多少還有些驚疑不定,很多人的辮子都是新剪掉,他們還并不适應帶有強烈白明修21世紀審美的短發發型,但是街上軍隊裏的那些剃頭托尼老師,都是這種手藝。
再加上,白明修在京城根本沒有安排什麽特别大的工業企業,雖然也有一些工廠開始興辦,但規模都是中型,還在招工和建設廠房之中。比起商業繁榮的南方,順天府真的是沒法比。
白明修對朱由榔說道:“父皇,順天府我們新近才拿回來,這座城市不用多少年,就能恢複往日的光景,甚至更加興旺。”
朱由榔微笑着對他道:“朕深信吾兒的本事。”
白明修又道:“此次宗廟大祭,兒臣想着能夠盡量搞得隆重一些,不僅是父皇對列祖列宗的告慰和交代,更是向全天下告知,大明終完成複國的大任,将迎來一個嶄新的開始了。兒臣已經延請了在甲申之變以來,爲國效忠的忠烈以及他們的家屬遺族,作爲最重要的見證人,參與這次的大祭。”
朱由榔對此也是十分看重,他感慨道:“吾兒做得對,沒有這些忠烈,大明是不會成功複國的,朕聽說你早已設立授爵之法,一定要好好貫徹,不能讓天下忠烈寒了心,更是對天下人心的一次教化。”
不用他交代,白明修看問題自然會更加透徹和深入。
白明修說道:“是,父皇。兒臣準備在順天府興建‘國士祠’,請入甲申以來殉國的忠義之士,無分曾經是官、民、士,甚至曾經是農民軍的人,隻要爲了大明抵抗鞑子獻出了生命,有名有姓,乃至找不到姓名的,都将之請入國士祠,享我中華百代香火。”
雖然曆朝曆代都有爲臣子和名士立祠的行爲,但是像是白明修這樣大張旗鼓,以官方的身份,如此大規模地将一衆烈士供奉在地位如此崇高的祠堂中,算是頭一遭了。朱由榔也能夠明白,這其中有着多麽巨大的宣傳作用。
新南明畢竟是白明修一個後世人拉扯出來的國家,已經帶有很多後世的操作方式,比如在烈士待遇方面,大明複國軍所有犧牲的将士,其骨灰和姓名都有保留記錄,當初承諾給他們的授田證,也都一并發還給他們的親屬,除了一筆優厚的撫恤費,在稅務上烈屬也享有非常大的福利,而烈屬子女在之後就學、就醫乃至科舉上面,都享有更優的條件。
也正是這一系列的舉措,讓大明複國軍哪怕有着無可比拟的技術優勢,但仍舊是一支上下同心、敢死能拼的兇悍部隊。
白明修也并不管他這個便宜老爹聽不聽得懂,自顧自地說道:“這次宗廟大祭,前面還有國士祠的祭祀,先祭奠烈士,再祭奠宗廟,本質上還是符合咱們大明的價值觀的,也就是民本。宗廟固然重要,但是如父皇所說,我們今天所得,都是忠烈奮鬥犧牲所換,大明重民本,即以人爲本,當然要先祭奠烈士了。不提爲了吸引更多人才爲大明效力這種功利的事情,本身尊重别人的付出,尊敬烈士,也是一個人,有良心的人基本的善意。”
朱由榔看着自己的兒子,覺得這個小子很多時候看着非常高冷,對待敵人也格外酷烈。但很神奇的是,他也有着格外柔軟和格外熱烈的一面,他不覺得大明皇室天生要坐這天下,反倒是更推崇人民的力量。他辛苦奮鬥,兢兢業業,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爲民請命的公仆,而不是一個注定要繼承天下的人。
朱由榔深知有些心驚肉跳,從種種迹象來看,他的兒子革掉的不僅僅是什麽犬儒和士紳的命,其實連皇家的命也要革掉了。隻是這個路線非常隐秘,朱由榔能夠看得到兒子手上權力滔天,卻同時也知道一切都發生了根本的改變。
未來的大明,究竟會變成什麽樣呢?他讓位于兒子,但他的兒子卻顯然要讓位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