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帝陛下永曆将要在上海短暫停留兩天!這個消息早早便有報紙放出來了,盡管大部分上海市民對于皇帝都是比較無感的,而且以前朝的經曆,皇帝出巡那應該是淨街的,男女老少都要趴着不能擡起頭。不過大明禮制典章發生變革之後,百姓可以參與這樣的活動了,好熱鬧可謂是中國人的天性了,大家都願意一睹龍顔。
已經有點稍微上了年紀的冒辟疆來到上海港的時候,發現整個上海港已經圍得水洩不通了。他和十來個新複社的成員看見此情此景,都是腦袋上冒汗。
“怎麽這就人這麽多了呢?不是說船中午才回來嗎?”新複社成員高于震發愣地道。
冒襄也是不爽:“這些刁民,皇上駕臨豈是他們這些人應該來的?這太子改的混賬禮制,真是四六不通。不僅去了上下尊卑,而且還讓那些商賈、下九流和鄉間野民與我等平起平坐,真是豈有此理。”
另一名複社成員孟颍通也是附和道:“沒錯,咱們這一次說什麽也要向陛下陳情,請求他收回太子的種種亂政!雖然太子也算有功,但是長此以往,行如此亂政,國将不國也!”
冒襄大爲贊同,悲恸道:“如今朝堂之上,哪有真正的風雅之士,滿朝盡是粗俗典吏,真是讓人憎惡。我新複社組建,欲改革國家大政,推崇新文風,想要辦報刊,居然還被阻攔,連什麽刊号也申請不下來,若此番不再奮起,從今往後,哪有真正的儒士?”
一衆新複社成員,有一點點像是後世的某種特别小衆思想的網友們,拒絕承認别人的看法,也不想要去了解,就呆在網絡的同溫層中,接受類似的網友的評論,然後這些人互相鼓勵、互相認可,導緻他們的想法和認知變得越來越極端和偏激。
冒襄等人卻不知道,錦衣衛的便衣其實一直都在盯着他們。
過了一會兒後,一艘龐大的輪船緩緩地開始停靠在上海的客運碼頭。民衆們看到了此情此景,更加興奮和激動,紛紛往前擠去,不過站崗的警察和戍衛部隊站得筆直,并且用鐵欄将這些民衆擋在外面。
冒襄等人拼命地想要往裏面擠,冒襄大叫道:“快讓開,快讓開,我們要見聖上!”
旁邊的百姓們都是不愉快,有人叫罵道:“我們都是要見聖上的,你是什麽東西,好好在外面排着,懂得先來後到不啦?”
冒襄十分憤怒:“爾等愚民,在此本就是逾越,竟敢侮辱士人?”
有些百姓看見他們打扮不凡,稍稍有些怕了,但是人群裏卻是有“體制内”人士的,倒不一定了是公務員,事業和企業的都有可能,大家都是吃公家飯,對于朝廷新的運行方式,都是熟悉,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便有一個穿着工裝的大哥怼他道:“唉喲,哪裏來的酸儒在這裏大放厥詞?大明四民平等,士農工商都是一樣的,你一個臭讀書的,不能教書育人,不能造福社稷,不能舟車轉運,不能巧匠善造,隻會吟詩作對,算什麽國家有益的人才?咱們這裏的這些老少鄉親,哪一個不是勤勤懇懇賺錢養家,納稅完糧,别說你就是一個酸儒,就算你是什麽當官的、皇親國戚,也是一樣的!”
這大哥究竟是國企出來的,都是經受過集體思想教育的,扯起來這些東西,一套一套的,雖然普通人是不太明白,但是大家多少都是聽過外面的人談過,識字的人也念過報紙,都曉得道理就是這麽個道理。不過有人這麽有底氣地出來怼這些不開眼的讀書人,大家也都是解氣,轟然叫好。
旁邊站着的還有一位,看見那群被教訓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書生,連連搖頭。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名皇親國戚,名義上的岷王朱雍榕。他可是真正認識皇上,見過太子的人。隻不過在一系列的新規之下,朱雍榕也不索取什麽宗室地位了,而是老老實實地在經營自己的事業,如今他的江南皮革廠辦得有聲有色。
他一旁的英吉利員工史東看着這邊的熱鬧,也是嘻嘻哈哈,對自己的老闆說道:“老闆,這一點我就深深熱愛大明這個國家,什麽狗屁的貴族,什麽特權階級,都是白扯的,所有的人民都是平等的,這可比歐洲的那些君主國要強太多了!哦,老闆你以前也是貴族。”
朱雍榕随便搖搖頭,說道:“我就是一個商人罷了。”
史東問道:“老闆,您畢竟是皇帝陛下的親戚,幹嗎不親自到前面去迎接他呢,反而在這裏跟民衆們擠在一起。”
朱雍榕雖然平時吊兒郎當的,但這人骨氣甚大,他道:“有個皇帝親戚不算本事,甚至都不算生的好。往前十年,這個身份反而是個催命符,讓鞑子知道我是老朱家的人,直接給宰了。我也是一路吃苦,要過飯,給人扛過大包。所以,從那以後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出身什麽的是最爲沒用的東西,别人看得起你,得是看得起你做了什麽,有多大的能耐,隻有自己的本領在,就算是敗掉了家産,還能夠東山再起,可是隻靠着出身,毀了之後,便再爬不起來了。”
他帶着一些憐憫地看着冒辟疆等人,說道:“就像這些人,放在前明那會兒,都是什麽風流人物,秦淮河上的姐兒愛得不行,百姓們都當他們是神仙一樣,他們不交稅,還能對着皇帝發脾氣。因爲他們出身好啊,因爲他們是士人啊,那就不一樣啊。可是,這些人有個鳥的真本事,搞亂國家的本事倒是不小的。國家一完,在鞑子底下都跟鹌鹑一樣。現在大明回來了,他們又開始懷念自己以前的美好時光了,想要跟着皇上要特權,要他們的出身。啧啧,這人愚昧到這個程度的話,活該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