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已經很亂了,各種各樣的人都在籌謀着自己的後路,而清廷對于這種行動也十分默許。甚至不久前,清廷還公布了一系列的任命,側重于關外,人已經能看出,就連朝廷都開始打算跑路了。
董鄂氏的府邸,由于孝獻皇後的恩寵,董鄂氏一門顯榮,孝獻皇後的父親鄂碩生前加官進爵,弟弟費揚古也年少襲爵,優容有加。
費揚古如今年方二十,國家大事還輪不到他說話,隻不過跟曆史中日後成長爲康熙平準名将的軌迹不太一樣,這個費揚古雖然同樣愛好軍武,但還有一些其他的愛好。
他的小夥伴戴鵬今日上門來,費揚古瞧見他十分熱切,問道:“戴鵬,怎麽着,尋摸到東西沒?”
戴鵬哼哼唧唧地坐了下來,兩人年歲相仿,是發小玩伴,現在也都算是侍衛。戴鵬聽上去像是漢人,但卻是實實在在的滿人,戴鵬的意思在滿語裏是鵬的意思。費揚古的名字在滿語裏則是“老生子”。
戴鵬牛飲了一口茶水,說道:“費揚古,你可要知道,那些玩意是犯忌諱的,要是讓人知道了,上朝廷告一狀,說不定你腦袋山的頂戴、你爹傳給你的爵位也得撸下來。”
費揚古身材魁梧,但是性情卻并不直莽,他笑道:“還不是信任你老戴是個謹慎人,一定不會拿咱倆的小命開玩笑。”
戴鵬從自己的衣服裏摸出了一本書,那樣子就像是後世電子市場門口拿着黑塑料袋批發光盤的大哥一樣,費揚古興奮地接過他手中的書,封皮上寫着幾個字高中地理第三冊。
下面是一行小字:大明國民教育出版社。
戴鵬抱怨道:“我說你這家夥,沒事喜歡看這些玩意,我托人從南邊搞來的,好玩意多了去呢,那香氛送了姑娘,保管身子就給了你,你就是不是個公爵伯爵都成,那琉璃器,可叫一個精美,結果你這人不解風情,就喜歡看這些稀奇古怪的破書。”
費揚古翻着那本書,最後一頁是一張能夠展開的世界地圖,他充滿好奇地看着上面的各種标注,對戴鵬道:“你可知道,爲什麽咱們滿洲人給原本都快要咽氣的明人,打成現在這個鬼樣子嗎?”
戴鵬沒想到自己的玩伴居然讨論了一個如此深奧的問題,他回嗆問:“你知道嗎?”
費揚古指着這張基本上是真實的世界地圖,說道:“因爲咱們滿洲人眼睛太小了,隻能容一點點的土地,而朱慈煊卻看到了整個天下。”
他繼續道:“在此之前,誰知道天下有這麽大呢?中原的土地,連十分之一都沒有。還有歐洲、非洲、美洲這些地方,好些地方都十分富饒。我看南邊的書,最開始也是好奇,想要知道爲什麽南邊變得這麽強,到現在我也是明白得差不多了。什麽馬恩之說,我覺得都是無稽之談,說到底就是漢人能去的地方多了,占的利多了,然後他們造了更厲害的铳炮而已。”
戴鵬諷刺道:“恭喜你啊,費揚古,你這破解了困擾朝廷的謎題,要不要給鳌拜上個書,你也出來做個大将軍啊?哼,誰不知道南明的铳炮厲害,可是怎麽造沒人知道啊,你不清楚,這些書都是南邊學堂裏給學童看的東西,還能用偷摸騙的方法搞到,那造铳造炮,乃至什麽蒸汽機之類的東西,都是南明的不傳之秘,南明對于這些叫工程師的人都特别寶貝,就算是想綁架都很難。你不知道,爲了搞你這點教科書,我都害怕驚動了南明錦衣衛。”
費揚古道:“總之,路子是肯定不錯的,能造铳炮的技法,可能就藏在南明的各種書裏。”
“你想成個掉書袋,那你自去,我還是乖乖享福。”
兩人莫名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費揚古問道:“你們家安排了沒有,回關外的事情。”
戴鵬點頭,有些低沉:“安排了,我阿瑪想要安排我和兩個弟弟先回關外,不過我才不想回去,關外那是什麽倒黴地方,我生下來就是在關内,還冷得不行。我這輩子都沒有踏出過山海關一步,到了關外我怎麽活得下去?不去不去!”
戴鵬望着費揚古,道:“老費,你覺得咱們大清國真的打不過南明了嗎,一點希望也沒有?”
費揚古很坦然:“赢不了的,咱們滿洲人都死了一半了,漢人卻是千千萬,那朱慈煊卻可驅馳漢人,給他造槍造炮,琢磨各種新奇玩意。咱們如得了他的那些法寶本事,興許二十年能與其一戰,還是在占了這半壁江山和千萬漢人的基礎上,可你覺得朱慈煊會給大清二十年時間嗎?這人行動起來,完全讓人拿不住痕迹,動起似雷霆,侵掠如火,别說二十年,二年都恐怕沒有的。”
戴鵬哼了一聲,道:“二年就二年,那我戴鵬也要享受一番再死。”
費揚古歎道:“我這些日子,讀了許多南邊的書,覺得眼界大開,很多事情豁然開朗。思前想後,如今我們滿人,要想逃出生天,逃到關外去做野人,總歸是不切實際的。這大陸的西端是歐洲,也是沃野千裏。當年成吉思汗也曾經打過去了,如果不是蒙哥死在了釣魚城下,那會兒歐洲已經被蒙古人征服了。蒙古人做得到,咱們也自然做得到。若能平定西歐,那邊的紅毛番之流都善制火器,驅使這些洋人也可使我大清存續。朱明力強,但是卻不一定有能力打穿整個大陸來圍剿我們。相比起來,關外就不好說了。隻要給我大清幾十年生聚,統攝西歐之力,異日跟朱明再争天下,也未嘗不可。”
戴鵬聽了費揚古的話,像是看傻子一樣看着他:“費揚古,你是腦子壞了嗎?你這是想學那耶律大石,去做西遼?你瞧瞧這地圖上,從京師到江南就這麽遠了,去歐洲,那不要走好多年?怎麽可能啊!”
費揚古目光堅定,問了一個問題:“你想活着,還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