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幾個月前李率泰曾經率領清軍消滅了鄭經的勢力,算是一振滿清聲勢,可是仍舊挽救不了敗亡的結局。
大明複國軍兩個師的人馬已經抵達了福州府,消息也跟着傳來,達素和馬得功的人馬在泉州已經全軍覆沒。雖然這消息令人震驚,可李率泰卻壓根覺得情理之中。關于大明複國軍的情況,李率泰也所知甚多了。明軍兵精器利,糧草充足,更士氣高昂,實難與之匹敵。
李率泰甚至都懶得再去視察福州城守協的綠營兵了,福州還有一些漢軍八旗營,現在衆皆消沉,無心戀戰了。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基本就是李率泰如今的寫照。
“究竟事情是如何淪落到今天的地步呢?一年多前,大清還如日中天,四海臣服,怎麽今天就丢了半壁江山了?”李率泰也是意志消沉,整個人黑眼圈很重。他已經是一個快六十歲的老人了,身體精神大不如前,就在最近,他已經明顯感覺死亡正快要光臨自己了。
比起清軍,福州人卻是沒什麽怕的。不少福州人都在廣東或浙江有聯絡和親友,加上錦衣衛散布出去的暗線,福州人皆聽聞大明複國軍有王師之相,不僅對百姓秋毫無犯,而且還多有愛民護民之舉。
太子更是仁德之君,除了會免糧免稅1-3年不等,而且還會招募窮困百姓,分授田産,也會給他們安排活計,令大夥兒都能吃得飽飯。
福州城内,不少百姓已經巴巴地在等待明軍入城了。甚至還有一些家境稍稍殷實的,開始準備一些美酒和禮物,準備明軍入城的時候犒賞官兵。
城内是什麽情況,李率泰也大體清楚了,他不禁感歎:“人心都不在大清了啊。”
他不願意承認,其實人心也從來沒有在野豬皮這一方。
海澄公黃梧在這個關頭也找到李率泰,說道:“總督大人,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滿營兵卒都是無心戀戰,阖城百姓盼望大明,應該是做決斷的時候了。”
李率泰望着黃梧,雖然有怒氣,但是卻内心覺得理所應當,他道:“海澄公,莫不是你已經被南明買通,要反叛朝廷了嗎?”
這個黃梧年歲比李率泰略小一些,之前是一個差役,後來投靠了鄭成功之後受到鄭成功的重用,但因爲戰敗害怕被鄭成功懲處,選擇了投靠清廷,被賜爵海澄公。不過真正讓黃梧在曆史上享有“大名”的,還是因爲他向清廷上書,促使清廷頒布了“遷海令”,遷界導緻幾十萬人死傷,百萬人流離失所,造成了重大的災難。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在這個關頭,居然又想着要投回南明。
李率泰不由諷刺他道:“海澄公,聽聞那朱慈煊對待反複無常的牆頭草,素來沒有什麽好臉色,他更多次對遷海令表達痛恨之意,而你要是投降,恐怕也落不下什麽好下場。”
黃梧表情不變,面對李率泰道:“總督大人說得沒錯,對太子殿下而言,我黃梧自然是罪大惡極,不過若是給他獻上福州城呢?現在投誠大明,即便太子他老人家恨我入骨,但總不會殺了我,至多将我黃梧打發到南洋去,我黃家老小幾百口人,不過是換個地方過而已,至少性命得保。可我若是不降,跟你總督李大人爲鞑子血戰到底,最後太子一定要将我碎屍萬段,甚至跟尚耿兩位王爺一樣,滿門殺絕,把我祖宗祠堂也搗毀,開墳曝屍。”
李率泰驚詫萬分,他想不到,黃梧選擇投靠南明,爲的居然就是一個簡單的不死。他還想說,跟他在福州力拼一場,即便戰死也算是效忠大清了。但他也知道,黃梧這種人跟他是不同的。
李率泰出身遼東漢人,十二歲就在努爾哈赤身邊做事,雖然是漢人,但其實跟鞑子也沒有什麽區别了。黃梧卻是福建本鄉人,對于大清國沒有什麽認同感,反而可能還厭惡鞑子。他爲了功名利祿和活下去,可以背叛鄭成功,現在也同樣可以背叛滿清。
李率泰呵斥道:“左右,将此人拿下!”
可是他喊了半天,居然都沒有人出來。
黃梧笑笑,對已經垂垂老矣的李率泰道:“李大人,你想要死,全了你對大清朝的名節,可是你手下還有好些人不想死呢。全城統共就這麽大幾千人了,誰不是漢人,這個時候降了,大家還能有個生路,回家種田。跟着你李大人戰沒了,恐怕連個墳墓都沒有。城中大半的綠營将領,早就跟南明搭上線了,大家就等明軍入城了。您瞧,李大人您現在還活着,豈不是給大家礙事嘛。”
黃梧抛下了三丈白绫,笑道:“總督大人,請您上路吧。”
李率泰的胸腔強烈的欺負,目中如能吐火。不過很快他也平靜下來了,畢竟他其實早就等待死亡了。
蒼老的身軀已經讓戎馬一生的他不可能再去反抗黃梧,他也相信外面可能等着許許多多的綠營兵将,他一動這裏就會血流成河。
他彎下腰,緩緩地撿起了地上的白绫,看了半晌,長歎一聲。于是他眼尾也不掃黃梧一下,拿着白绫走進了内屋。
再過一會兒,待黃梧再進去看,已經看到李率泰吊在了房梁上。
黃梧搖了搖頭,其實這個結局也不是他喜歡的。他本來還想獻功,但錦衣衛的暗線明确地向他傳達了太子的意思,他黃梧就算以功勞相抵,也平不了過。太子開恩,能饒他一條生路。不過他一家人要隐姓埋名,去到中原以外的地方。黃梧這個人,一定要背負着罪行而死亡。
爲了活下去,他妥協了。
永曆十七年四月初十,福州光複,南方最後一座城市被白明修掌握,他的系列任務也宣告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