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大清朝,原本才剛剛問鼎天下,本應該是最欣欣向榮、蓬勃朝氣的,但是在大明複國軍的進攻之下,愚鈍得像是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左支右绌,相當狼狽。
洪承疇想象中的流民牽制效應并沒有發生,可怕的南明一邊在安置着災民,一面軍隊還在攻城略地,而同一時期,因爲清軍自己也受災,糧食不足,大批臨時被征召起來的清軍根本沒有什麽有效戰力,面對大明複國軍的時候,往往是看到明軍就崩潰了。
這相比一兩年之前,清軍不論滿漢都“骁勇善戰”相比,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到底怎麽了,世道怎麽成這個樣子了,也成了橫亘所有清軍将領和官員們心中的一大難題。
穆裏瑪困在武昌府,動彈不得。他在一開始還是充滿了戰鬥欲望的,可是江南戰役的失敗,湖廣戰役這麽不利的大逆風開局,都讓這個滿洲悍将心中恐慌不已。
“這群該死的漢人,根本就靠不住!”穆裏瑪憤恨地摔着東西。
本來是他跟洪承疇一起經營湖廣,實際上洪承疇的角色還比他一個滿洲将軍更吃重一些。但是洪承疇已經病倒了,雖然交代了很多工作,也有周昌等頗有能力的幕僚在執行,可是對上了南明,什麽東西都不管用了。
“主子,這是您兄長的信。”包衣佝偻着,給穆裏瑪送上了來自順天府的信件。
穆裏瑪連忙接過,這個時候任何來自京師的消息和指示,對于他來說都像是甘霖一樣。指示穆裏瑪拆開信件讀了沒幾行,整個人就開始顫抖,臉上慘白一片。
信上的内容隻有一個,就是鳌拜交代穆裏瑪,如果事有不諧,首要任務是保證他們八旗子弟的性命,立即帶領八旗返回北方,真正的交戰留給漢人去做,讓漢人自己打自己。特别是像洪承疇這類根本沒得選擇隻能一路跟清廷走到黑的“忠臣”。
這信的内容是情真意切,可是看完後,穆裏瑪卻渾身冰涼。
“連兄長都覺得我們大清要完了?我們滿洲人打不過漢人了?”這完全對穆裏瑪來說是反常識、反智的,自他生下來,參與跟明人的戰鬥,就知道關外苦寒之地生長起來的滿洲勇士們,有着無比的戰力。
他們擊敗了明人,壓服了蒙古和朝鮮,他們不可一世,可以百戰百勝。雖然入關對于他們而言存在一點運氣的成分,但是滿洲人更多的是将其解釋成一種天命所歸。從剛入關的時候他們自己都不信能夠問鼎天下,到之後他們覺得中原的花花江山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再到如今一群已經打不動仗的老頭子,一群沒有經曆過什麽硬仗的臭小子,居然想着如同他們的先輩一樣,帶着搶掠到的财物女子,就這麽返回關外。
穆裏瑪覺得無比錯亂,可是從一個接一個傳來的戰報來看,他們清軍是真的不可能戰勝明軍了。
“讓綠營打明軍難道就行了嗎?除了由滿洲将領管帶的綠營,漢人的将官碰上了南明,不一樣也會投降嗎?”
穆裏瑪現在就是一種舉頭四望,看到誰都覺得不能相信。實際上駐守湖廣的許多綠營将軍都已經是八旗,但是他們該打敗仗還是敗,那些大大小小的漢人将領,一瞧見風頭不好就扯起大明旗幟來,跟他大清朝劃清界限了。
南明的發展讓滿清看不懂,也不适應。大戰開始之後,清廷就是出于慌亂的狀态。北方也遭了災,直隸京畿的糧食最多隻能支撐完這個冬天了。滿清的财政早已經亂了套,賣官鬻爵換來的些許微薄收入都不夠填對明作戰的這個大坑了。
這也是爲什麽,滿清在江南戰役之後,明知道丢了江南是斷了自己的命根,還一遍一遍地派遣使節去找白明修,想要跟南明議和。因爲,這個大清朝,真的已經支撐不住了。
在上海,一名罕見的拖着辮子的男人,坐在一家酒店的六樓,望着窗外的黃浦江,心中感慨萬千。這座城市留給了他巨大的沖擊,這裏的一切都看上去猶如神仙創造。高聳的樓宇,平整的水泥大路,乃至一到了夜裏,萬家通明的燈火,都讓他感覺自己似乎處在了一個錯誤的陣營裏。
他叫朱昌祚,是漢軍鑲白旗,本來是山東人,但是12歲的時候被清軍擄掠到了關外,編入了漢軍旗。之後他也随着清軍入關,憑着能力也逐漸成了大官,現在已經任兵部尚書。
“以前覺得自己被掠去關外,成了漢軍旗,是頭等幸事,當上了朝廷重臣,飛黃騰達,何其美哉,可是如今看起來,這腦袋後面的辮子,卻成了我的催命符啊。”朱昌祚是作爲使者被派到南明的,他來到上海之後,沒有受到什麽禮遇,但也沒有過分的羞辱,但他自然不可能見到任何一個有一點地位的南明官員,更不要提太子了。
湖廣戰事吃緊,而清廷毫無辦法,最終派出了朱昌祚加急趕往江南,他也是滿清派出的官位最高的議和人員。臨行之前,朱昌祚是拜見過孝莊的,當時孝莊用了巨大的氣力,才說出那個條件與南明劃江而治,湖廣、江西和福建都讓給南明,讓清軍從這些地區撤出,換取與南明十年内互不侵犯。
“劃江而治,真的能夠實現嗎?”朱昌祚目睹了上海,他覺得這一切都是笑話。坐在紫禁城中的那群鞑子,是根本不理解中華大地上究竟是怎麽樣的一頭神龍正在睜開雙眼。
不久之後,朱昌祚被勒令離開上海,他走的時候得了南明太子監國親筆題的一句詩:
“趕盡腥膻黑水末,白山滿地胡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