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兵鋒正盛,穆裏瑪又不能輕舉妄動,結果再一等,等來了朱慈煊渡海入江南,江甯和杭州駐防八旗精銳被屠殺一空。
來自江南的軍資轉運斷了,湖廣本身也是産糧大省,倒并不太擔心士兵們吃飯不夠的事情,不過漕運斷絕之後,攤牌的轉運交到了湖廣頭上,同時河南、山東等地壓下來了更大的擔子,從康熙二年秋季開始,清廷加大了三饷的征收,給人民帶來了更大的負擔。
可是不征收又不行,本來近二十年的入關戰争已經打得國内經濟凋敝,清廷也瀕臨财政破産,沒有錢糧,根本不能掃平南明餘孽。
雖然現在稱之爲餘孽有一點不太貼切了。
原本穆裏瑪是等着打,現在穆裏瑪是不敢打,他是鳌拜和趙布泰的弟弟,趙布泰已經挂了,江南八旗讓南明太子像是割韭菜一樣刷刷地砍腦袋,就算是再魯莽穆裏瑪都要擔心一下他這再失敗之後,會有多少八旗的“好男兒”被割了腦袋,身首異處。
整個八旗現在已經喪失了入關時的那種銳氣,更沒有了對漢人作戰時的那種心理優勢,迄今爲止已經出現了滿人想要回到關外,漢軍和蒙古八旗有人逃旗的壞現象。
穆裏瑪是相當緊張,不過湖廣的軍務并不以他爲主,而是以已經快要老得不行的洪承疇爲主。
洪承疇從衡陽來到武昌之後,基本上就在府裏将養着,老狗的身體已經不行了,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交由自己幕府中的人去做,其中周昌周培公嶄露頭角,替洪承疇做成了不少大事。
洪承疇對周培公有知遇之恩,周培公除了日常在洪承疇的指點下辦差之外,每日也必來探望他明公。
躺在床上的洪承疇散着辮子,面容枯槁,任誰都能看得出,這曾經爲滿清立下汗馬功勞的大臣,已經快要不行了。
周培公給洪承疇請安過後,開始彙報自己的差事。
“……湖廣各府都按照明公交代的去做了,我們放出風聲,說朱慈煊這個南明太子監國,被亂匪李定國、李來亨等人給蠱惑了,才德不足以治天下,反倒是亂殺有德之士,并且将田産分給亂民,将江南、廣東的士紳全都抄家滅族。确實如明公所料,湖廣各地的士紳們對此都相當害怕,這些東西其實不難查證,江南那邊搞的事情,紛紛亂亂,誰也難辨真假,總之抓了上萬人,充公了許多田地肯定是真的。再加上本來殺滿洲人殺得人頭滾滾,湖廣鄉紳們也都以爲是殺得江南地主,一個個都怕了起來。”
洪承疇此人向來都是一個滿肚子壞水的毒士,其實也并不意外,連民族大義都可以抛棄,什麽底線都已經出賣的人,幹出一些令人不齒的事情也都是自然而然了。
面對着來自南明的強大壓力,洪承疇已經隐隐看出明清之勢發生了逆轉。對于他而言,他是絕對不能讓大明東山再起,将滿清趕出關外的。他自知時日無多,所以對身後事格外在意。假如大明定鼎,他洪承疇必然會被釘死在恥辱柱上,甚至比厲害上秦桧之類的角色更加醜惡,開棺戮屍估計都是輕的,他恐怕要承擔無盡的罵名。
這也絕對是洪承疇不能接收的,如果大清成爲了中原正統,享祚二百年,他在曆史上的定位肯定會集中在大清功臣上面,願爲他粉飾的文人墨客将有無數,他的後人也能夠安然享受榮華富貴好幾代人。盡管有一些不佳之言,也不過是小小的争議,不礙他的令名。
實際上他的想法也确實成爲了曆史的真實發展,對于洪承疇的批判和唾棄,始終都比較輕淡,中國史觀向來都是成王敗寇。隻是在資訊越來越發達,民族主義更加擡頭的21世紀後,洪承疇才迎來了真正屬于自己的批判時期,但總體并沒有多麽大。
周培公又說道:“朝廷批準明公在湖廣自籌軍資,并組建團練,明公拟出的方略,聚湖廣民氣以針對逆軍,已初顯效果。各地團練少則數百,多則一二千,并且按明公指令,彙聚于武昌、長沙等大營,共計有三十六營兵馬,與八旗和綠營相加,我大清有兵力十萬。”
洪承疇病恹恹地咳嗽了幾聲,他道:“十萬軍又能如何?明軍早已非複吳下阿蒙,尤其是火器犀利,我軍難忘項背。如今朱慈煊得兩廣、得江浙,實力大增,我朝要與之抗衡,需做好準備,長期與之相持。然則明軍厲害,八旗又難以憑恃,一旦開戰,又是清輸明勝,這天下就危險了。湖廣這一局,其實爲的不是打赢,而是徹底拖住他朱慈煊。”
老漢奸渾濁的眼睛中都是寒冷的神色,“湖廣士紳百姓,視朱慈煊爲妖魔,殺人奪産,無視名教,他的這個正統之名都是假正統,連孔孟綱常也都不要了,自然讀書人也不該效忠他。湖廣人怕了他朱慈煊,覺得他來之後湖廣就完了,自然會玩命地跟他們打,就算他們來了,也要鬧事,甚至逃到山裏去。甚至,冒充明軍去殺戮鄉間,栽贓給他們,湖廣大亂,到時候朱慈煊就要花更大的功夫來平定此地,也自然給了我朝可乘之機。”
周培公渾身冷顫,他看着那卧病在床已經快不行的老人,居然在生命的末期仍能夠做出這樣陰毒的事情。他感激這老人帶給他的權力和機遇,但是同樣也恐懼于此人的下作和無恥。
“明軍的火器,一定要搞到,将之仿造,必能反敗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