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森搖了搖頭,對着錢謙益道:“錢師,本王也想要相信你是心向大明的,你給本王的信,本王早已呈給太子監國了。但是叛國投清這是事實,而且你腦袋後面這根金錢鼠尾,本王覺得比很多證據都要來得刺眼。”
錢謙益兩眼一翻白,已經站立不穩了。
王芳旦心中也是難過,他猶豫了片刻,走上前對鄭成功再行一禮,道:“瀛王殿下,牧齋先生年事已高,我王芳旦曾受牧齋先生的教誨,今日能否以我替先生的罪過呢?”
柳如是剛才一直站在大門邊,這個時候走了下來,她對鄭成功一福,說道:“王芳旦已經與牧齋恩義斷絕,若是能頂罪,便由愚婦來吧。”
鄭成功歎了口氣,道:“二位不必如此,殿下推崇大明依法治國,如頂罪這樣的事情,不合法制,是萬萬不可能的。太子在江南大索貳臣,爲的其實還是做一個姿态。忠義者封爵厚賞,世代榮光;叛國投敵者,顔面掃地,衆人唾棄,大體也就是這樣的效果了。錢師畢竟年逾古稀,應該也會不至于處斬。”
錢謙益聽後差點背過氣去,鄭成功隻一句不至于處斬,那麽還是有可能被賞一條繩子或者毒酒什麽的。不過鄭成功其實早就聽白明修說過,針對錢謙益這樣的叛國者,視情節而處理,幫着清朝爲虎作伥的,直接弄死;投降之後沒做過什麽大事,但享受滿清榮華富貴的,家産抄沒,并發配偏遠的宣慰司殖民地,主要就是緬甸、八百和爪哇。
鄭成功又對柳如是道:“夫人,錢府的資财田産也是需要罰沒的。”
柳如是已經絕望,但是看上去仍舊非常堅強的樣子,她看着已經沒有什麽人樣子的錢謙益,歎了口氣:“愚婦夫君失節,我又有何面目活着,一死而已。”
鄭成功實在不忍心看這位奇女子自尋死路,還是道:“夫人莫要這般,錢師身上的罪名,極有可能是要發配的,到時候若無人在身邊照應……”
人人都是知道,雖然錢謙益這條老狗不是東西,但是柳如是卻很有氣節的,要不然也不會當初勸錢謙益一同跳湖殉國。即便錢謙益有諸般不是,但柳如是對他也是不離不棄,并在錢府家人的各種鄙視和排擠中,撐起了這個家。甚至在曆史上錢謙益死後,錢家的親戚們上門想要搶占錢府家财,剛烈的柳如是直接在家門口懸梁自盡,震懾了貪婪的親族。
最終,錢府大門上被士兵們貼了封條,錢家上下幾十口,包括柳如是也全部被帶走了。名義上雖然僅拘捕錢謙益一人,但實際的操作中,白明修交代下面人如果查抄了家産,就直接整家人打包帶走吧,反正他的幾個殖民地上都缺人。
王芳旦本來提出也帶走他,卻被柳如是罵了一個狗血淋頭,柳如是讓他好生去南京國子監,做個好官,造福百姓,就算是爲他的老師錢謙益恕罪了。
王芳旦是看着錢家老小哭哭啼啼地被帶走的,在之後的幾日内,他在不同的州縣都見過了類似的事情,被逮捕的人也許身份地位并沒有像他的老師錢謙益那麽高,甚至有很多不過是鄉間的地主惡霸,總之也都被一口氣逮捕了。
江南的清肅活動規模最終還是有點超出白明修自己的想象,他其實一開始也沒有一個大體的概念,究竟要逮捕多少人,發配多少人。但是他的标準很明白,就是叛國投敵的人,夥同滿清爲惡的人,乃至壓榨百姓的劣紳惡霸,都在他的打擊範圍之内。
多日之後,白明修看着“戰果報告”,也是有些傻眼,“居然抓了好幾萬人呢?”
自請主要承擔這個任務的鄭成功,某些地方跟白明修還是很像的,鄭成功道德感格外強烈,也是非黑即白,眼裏不容沙子的。所以鄭成功在執行起白明修的命令的時候,是完全沒有打折扣的。他本身跟江南士林也不算沾親帶故,又是親王之尊,所以誰也求不到他那裏。
所以鄭成功幾乎是比照當年洪武皇帝時期“藍玉案”、“胡惟庸案”的程度去辦理的,一出手就搞出一大批人。
白明修放下名單,想了想,說道:“其實呢,我搞這件事主要就兩個目的,一是要以儆效尤,恢複江南乃至整個大明的道德廉恥價值觀,叛國者嚴懲、忠義者歌頌,我們華夏人,總要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生死小事,爲國爲民正義爲先;第二呢,就是江南這個地方土地集中土地兼并的問題太嚴重了,貧者無立錐之地。盡管這邊大量的百姓已經非常習慣從事手工業、工商業這類職業,便于我們今後推展工業化,但是江南地區的第一産業也得發展啊,農業合作化還是得搞啊,所以土地我們勢在必得。”
鄭成功跟随白明修一段日子,也逐漸懂了許多的“新學”名詞,他道:“這一次抄沒掉的田産,總計釋放出二百萬畝,若是說分田,也總該足夠了。”
白明修又問:“江南民間對我們這次清肅行動如何反應?”
鄭森道:“總體還是比較正面的,我們打擊的都是罪證清楚的,并沒有挾私報複和中飽私囊的情況;再加上賞罰是分明的,殿下封了一些爵位出去,又賞賜了許多,對于那些貳臣叛徒,打擊雖烈,但民間也多拍手稱快。士紳階層多少有一些人心惶惶,但是卻不敢有什麽妄動的。”
白明修歎了口氣,說道:“這一點,恐怕還是鞑子留下的‘成果’。江南三大案算是徹底滌蕩了江南士紳一遍,盡管這會兒恢複大明,但我們的手段也很酷烈,比起鞑子來說,也不見得溫和。就算是心中不滿的士紳們,也絕不想這個時候落得跟錢謙益一樣的下場,是不敢站出來說話的。鞑子把他們收拾怕了,現在我收拾他們,也一樣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