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白明修印象十分深刻的是,當打着大明旗幟,袍服右衽的南明士兵和官員入城的時候,不少人都是長淚沾襟。
相比廣東那邊,滿清的統治時間還不是特别長,并且風氣有不同,所以盡管白明修入粵的時候,也受到了民衆的歡迎,但是與現在大明王師入江南的感受是完全不同。
白明修是親眼看着那些平素性格内斂的江南百姓士子,在街上手舞足蹈如狂歡一般,更有人甚至興奮喜悅,哭泣到昏厥過去的。江南這塊土地究竟是受到了鞑子巨大的壓制和破壞,不僅是有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這樣的血腥暴行,讓繁華夢幻的江南血流漂杵,更還有一波波誅心的壓制讓文風鼎盛的江南喪了脊梁也喪了心志。
特别是士子生員這個階層,尤其是如此。他們對于大明的追憶,更多是停留在自己還是特權階級,泛舟秦淮狎妓和幹政的舊事裏,而在滿清統治下,他們不僅是失去了峨冠博帶,剃發如蠻夷的可憐人,而且說白了就是外夷的奴隸。
南明逐漸喪失了希望後,他們也就幻滅了,渾渾噩噩起來。一些人爲了自己的名節,也絕不出仕,專心從事商業或者寄情山水的人也不少。
現在天下轟傳大明太子真龍降生,天下歸心,西南五省盡歸大明,鞑子屢戰屢敗,甚至曾經讓所有漢人痛恨的三藩也一個個被大明太子枭首,如今明清大勢似乎已經有逆轉的迹象,江南人心自然出現浮動。
甯波府衙外,已經陸續有毛遂自薦的士子,前來歸效,其中甚至還有不少白明修在曆史上看過名字的名士,也有一些士林中頗具名望的先生。白明修倒是對這些人沒有什麽特别興趣,他對所謂的名士和讀書人反倒覺得用得不順手,倒是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開了竅之後反倒是很有才幹。
隻是白明修對那些大事不成,經史子集倒是精通的士子不感冒,可是甯波士子們倒是對白明修格外熱切。白明修入甯波的第一天,就跑去天一閣去參觀,并且找張煌言派駐義軍在此守衛天一閣藏書。
太子殿下當時說:“我大明漢家江山之所以錦繡千年,是因爲自古傳承教化,聖人之言,精義道理代代傳承,薪火不息。天一閣富藏書卷,堪比寶山,貴重無比,哪怕戰火席卷江南,隻要如天一閣這樣的藏書之館不倒,傳承道理的先生死不完,我華夏便可屹立不倒,鞑子殺掉多少我漢人,我漢人都能重生,帶着我們的怒火,再将鞑子統統殺絕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匈奴、柔然、突厥、羯氐不外如是。”
白明修還祭奠了當初抗清的義士郭京第等人,按照他的習慣,殉國的烈士不管出身,不管成就,都是要追封的,郭京第就給封了一個子爵,當年義士的子孫親族,如有留存的,隻要沒有投靠滿清,白明修都發了告身,讓他們繼承爵位。
自然,白明修給的便宜爵位就是一套衣裳,一道诏書,甚至連俸祿都無,連爵爺們的印鑒,都得自己去搞定的。
不過即便如此,太子的一番行動已經赢得了甯波士林的極大好感,說明太子是有道明君,果然跟行止兇頑的鞑子不同。
于是,越來越多的人跑來投效,比較有名的人包括萬斯大、萬斯同兄弟,甚至還有那位在野史中地位很高的呂留良,江南隐士如高鬥魁,兩日之内就有近百士子前來。
“怎麽整,還是按照廣東那邊的辦法,先開國子監,送進去培訓一段時間吧。”白明修還真的不太敢信任這些人辦事的能力,即便如萬家兄弟等人出身于“浙東學派”,已經是講究經世緻用的儒學學派,但是在白明修看來,根本也沒有多少實務,是不堪用的。
原本的幹校體系,已經徹底地因爲士子們私下傳播,被認爲是國子監,現在連白明修自己也管幹部學校叫做國子監了。
張煌言對于士子們的投效是很激動的,他對白明修道:“江南英賢,十之六七都不願出仕滿清,殿下大軍甫至,僅甯波一地便有近百士子前來爲國解憂,何愁天下賢才不盡入殿下之毂。”
白明修對于張煌言倒沒有什麽遮擋隐瞞,這位蒼水先生是個能人,這段時間以來都在很努力地研究“新儒術”,接受程度也比較好。
“說實在的,江南賢士可能各有才華,但是像是閣部這般能當大用的,恐怕現在還沒有。别說入閣拜相,或者說一省封疆,哪怕縣務瑣事,都可能料理不清楚。閣部知道,朝廷現在要的都是實務過關的公職人員,與之前無爲而治的父母官是不同了。不懂得地方民政,不曉得便利經濟,不懂得财稅政策,這樣的人怎麽用?我相信編纂史書、寫一些詩文,好多士子是厲害的,可經史之事,分有文學院、史學研究所之類的機構做,詩文音律那都是業餘愛好,于國于民都沒有好處。我欲改革大明,便是要從吏治入手了。今時今日,士子踴躍投效,是件好事,但是究竟他們中有多少人能通過國子監最終的考核,任用公職,我倒是要打個問号了。”
張煌言聽白明修的一番話,倒是對太子格外欣賞。他也覺得有明一代,士子們空言空談過多,而真到實質做事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居多。
白明修道:“現在的大事,還是要盡快平定江南,舟山那邊,田雄的兵力被我困住,不過我預計他們很快就要想辦法偷偷登岸。瀛王已經按計劃率領艦隊即将抵達江南,我也打算先滅田雄,再攻紹興、杭州。”
張煌言精神一震,道:“瀛王的艦隊也要到江南了嗎?”
在張煌言想來,鄭家馳騁海上多年,難逢敵手。但實際上,鄭成功現在率領的艦隊卻是大明複國軍海軍艦隊,對于這樣一支新艦隊,鄭成功也其實有些不适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