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海令主要是在江蘇、浙江、福建和廣東四省推行,其中福建受禍最重,但浙江這邊也被折騰得不輕。清廷劃設沿海的邊界,凡是邊界之外的地方,一律不允民衆靠近,更不要說居住。船隻和界外的房屋,乃至一切人類活動的設施盡數被燒毀,用于海防的城堡全數拆除。越界者不論遠近立斬不赦。凡遷界之地,房屋、土地全部焚毀或廢棄,一如後世有一位頭發像是苞米須的美國總統要在邊界建牆,鞑子也一樣設置了大量圍攔,用以阻止沿海居民出海。大量遷界之民丢棄祖輩經營的土地房産,不得不離鄉背井,甚至野處露栖,一般認爲死在遷界中的百姓“以十萬計”。
在這一時空裏,盡管鄭成功已經不是清廷主要的提防對象了,但是海軍實力強盛的白明修所部,則引發了清廷更大的重視,遷海令的執行也更加嚴苛,也造成了更多破壞。
然而就在象山港,仍舊有一些人的活動,他們倒不是普通的民人,而是抗清的義軍,爲首的,自然就是張煌言。
後世認爲南明在政治戰略上兩位可取的文臣,一位是“複楚包胥哭,何處吊荒原”的堵胤錫,另一位則就是“赢得孤臣同碩果,也留正氣在乾坤”的張煌言張蒼水。
“閣部,海風刺骨,您病才新愈,還是不要着了涼。”書童楊冠玉關心道。
張煌言則擺擺手,說道:“此時才剛入秋,天氣甚是炎熱,吹吹海風才涼爽些,而且整日憋悶房中,胸臆難抒,總得出來走走看看。”
他望着波瀾壯闊的大海,說道:“河山錦繡,怎可使其淪落于腥膻!”
楊冠玉道:“太子殿下光複南方五省,天下義士壯懷激越,抗清大事必然有望的。”
張煌言也是心裏振奮,他道:“世人皆稱,慈煊太子天縱英才,膽略過人。太子治嶺南,往來船上粵人交口稱贊,俱論之爲賢君。恨不能爲太子分憂解煩,隻是江南義師也事關重大,總得爲殿下集結義勇,有朝一日複江南時,方派上用武之地。”
楊冠玉也是寬慰到他家先生:“太子不足一年可複五省,也許過不了一兩年,我大明王師便可以抵達江南了,到時候先生必然能重登江甯,一慰平生。”
張煌言歎道:“清軍在湖廣、福建囤積重兵,殿下要先解此二處清軍之迫,再積蓄實力,招募雄兵,如何也是要在一年以後了。”
說起來張煌言之所以喜歡來到海邊,張望大海可不是真的想要吹海風。自白明修平定廣東,便經常派遣船隻來到浙江這裏,與張煌言進行交流。粵船來此,不僅會給張煌言的義軍提供一些補給物資,甚至是武器彈藥,而且還會将廣東那邊發生的事情傳達給張煌言。
交給張煌言的東西包括這麽幾種,一種是太子殿下寫的親筆信,以示親善恩榮;一種則是内閣總理大臣唐北廬的一些指示,外加兵部一些對于義軍的指示;最後則是各種雜七雜八的報刊資訊了。
剛接觸各種報紙的時候,張煌言還感到十分新奇,不過很快張煌言立即就認識到了報紙這東西的美妙。在這個時代畢竟是信息缺乏的,士人能夠讀書已經是不易,藏書巨萬的家族更是受人尊重。信息的流動是受限的,量小而速慢。
但是報紙和雜志則颠覆了這一切,每一次從廣東送過來的報紙,都讓張煌言愛不釋手。從諸多理政院頒布的種種政令解釋和宣導,民間一些輿情的反饋,乃至于《國聲》雜志上“大儒”馬恩講解的諸般新意,後來又有各種讀書士子,包括王夫之這樣的名士都開始在上面論學,更讓張煌言極爲看重。
張煌言甚至還日日捧着報刊雜志在做讀書筆記,重要的内容他要抄寫下來,反複研讀,之後又會寫下一些心得和見解。最近張煌言已經開始反向開始給報刊雜志供稿了。
張煌言還在給白明修的信中這樣誇贊報刊一物:“……報紙雜志時時刊發,流傳于民間,連士子與朝綱,推教化于黎民,廣開言路,洞悉民情,爲亘古未見之善政也。”
自己困于浙江沿海,倍感孤獨寂寥,隻有通過這些手段,張煌言才感覺到自己仍于反清複明的大事有些許參與感。所以張煌言時不時就要跑到海邊來,期待看到從廣東來的船舶于此靠岸。
兩人站了一會兒,楊冠玉勸道:“閣部,時候也不早了,咱們回返吧。”
張煌言今天又沒等來船,略微蕭索,颔首應下。
不過就在他們剛想要離開的時候,張煌言遠眺海平面,似乎看到了依稀帆影。
“咦,冠玉你看,那邊是不是有船?”
楊冠玉本想說是閣部大人想得心切而眼花了,可是他放眼望去,似乎真的看到了船的影子。
過了一會兒,帆影更加清晰,甚至也更加密集了。
楊冠玉驚呼:“好多船!”
張煌言整個人已經躁動起來,“看到沒有,打的是我大明旗幟,是廣東派來的水師,哦不,現在稱呼海軍了。如此多的船艦,定是太子派遣人馬來浙江,助我義師抗清的。”
“那船……好大啊!”楊冠玉看清了最當先的一艘巨船,漆黑的船體,看上去威武霸氣。
等到船舶駛入港灣更近,甚至馬上就要登岸的時候,張煌言已經看清了那艘船體漆黑、巨大無比的艦船上打着的旗子大明太子監國朱。
“太子的旗号,是太子的旗号!”張煌言已經無法淡定,他萬萬是想不到,自己做夢都想拜見的太子監國朱慈煊,居然親自率領大明海軍艦隊來到了浙江,就出現在他眼前的港灣之中,這讓他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一場海市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