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小朱對遠處的樹林擺了擺手,小六挖空了腦袋也沒想明白他是要幹嘛,難道他還有外援?
卻聽他說:“朕此次微服兩日,本意拜會此處的沈家大賢,恰巧對昨晚之事曆曆在目,朕有所得。”
他輕咳了一聲,嗓音雖仍有些稚嫩,但已顯露威壓道:“朕的子民在外缺衣少食,朕的能公子女卻華服壓箱、甘願男裝,順天府尹鄭承憲,你家裏的民脂民膏是不是堆得實在沒處花了?”
要不怎麽說人家能幹皇上這個高危職業呢,幾句話之間就把呂二愣子他們搶衣服的事抹了過去。
此時的鄭承憲連帶着錢、孫兩個百戶,早已抖如篩糠,尤其是姓錢的,此時的他手裏正捧着那尊竈王金像特别顯得紮眼。
衆人無一敢上前搭言,隻有孫百戶暗自捅了捅姓錢的,這樣的小動作自然逃不過屋門口台階上站着的那位眼睛。
萬曆小朱溫言:“衆位将士,能見到爾等在一聲号令下舍生忘死,雖是謊報,朕心亦甚慰,鄭承憲!着你三日後拟出此次将士的名單,朕要逐一嘉獎。”
老鄭一聽皇上這意思自己好像最少還能活上三天,險些蹦起來,但仍是磕頭道:“微臣死罪,微臣這就回去細盤點官軍姓名,上達陛下。”
朱翊鈞臉一沉:“朕讓你現在就去了嗎?你們仨覺得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爲止了?”
“你們仨”這種字眼在皇上嘴裏說出來可不是什麽好話,“倆仨”這種字眼本就是貴族階級形容豬狗幼崽數量的土語,要換成别的文官聽見皇上這麽說話,保不齊就會來個以頭撞階、以保全自己的名節,可鄭承憲卻不同,他本就是大興的一個商賈出身,當官是爲了利益,至于什麽名節不名節在他眼裏全是狗屁。
錢百戶聽到皇上這麽說,吓得趕忙把手裏的金佛一扔老遠,腦袋在地上嗑得砰砰作響。
萬裏小朱正眼都不看他們,冷哼一聲:“卿家之女搶獵在先、胡鬧在後,深夜驚擾大賢、賢卻不怨且親身送之歸府,沈賢可謂淳樸敦厚至極,卻不料會爲自己惹來如此一樁惡事,若非朕恰在此處遊曆,其後果......”
朱翊鈞有意拖了個長音,鄭承憲嘴裏已帶哭音喊着:“微臣該死、微臣有罪。”
錢孫兩個百戶聽皇上這意思是在給他們自己引道兒,趕忙一齊爬了幾步跪在萬曆腳下:“末将今晨聽聞順天府尹急報,亰東定福莊叛匪糾集、兵力已有百餘,微臣等立功心切,這才驚了聖駕做出如此蠢事。”錢百戶說着說着,竟然自己用胄袖抹着自己的眼睛,看那架勢完全是痛心疾首到了極緻的哭了起來。
姓錢的雖然名字前面有個“錢”字,可他卻是個如假包換的鄉下苦兵出身,一步一步捱到這五城兵馬司百戶的位置,正五品的帽子雖在京官的眼裏連條狗都不如,但在他這麽個苦孩子眼中卻是自己的門面,現下眼看着就要丢官掉腦袋,心裏早把鄭承憲一家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了。
萬裏小朱冷哼了一聲:“你們看朕像爾等口中說的叛匪嗎?”
錢孫二人立刻跪了個屁股朝天,錢百戶一抹眼淚:“都是那罪女的一派胡言,反正都是一死,冤有頭債有主,末将這就去把她腦袋拎來給陛下洩憤。”
萬曆和小六這才發現那惡女已經不在院内,事情一看不妙,竟然一個人自顧自的躲進了馬車裏。
不過錢百戶的這一番話倒是令萬曆對他刮目相看,此人愛财不假,但骨子裏還算有分豪氣。
小朱自然知道,隻要自己不點頭,那姓錢的别說去殺人、就連站起來也是不敢,故意不搭理他說道:“鄭承憲,爾掌管順天府多年,邢判一道理應駕輕就熟,今日之事又當如何處罪呢?”
老鄭心裏那叫一個冤啊,明明是自己閨女吃了虧,就爲了一點貪心,惹上這麽一樁天大的禍事,聽皇上的意思、女兒鄭曼雯的命是鐵定保不住了,這還算輕的,假如皇上真想定個“大不敬、亂軍心、私遣兵、假謀功”,這四項裏的任何一條、那可都是三族的重罪。
鄭承憲猶豫了很久,把心一橫老眼縱淚咬着後槽牙說:“一大明律,小女鄭曼雯造謠生事理當問斬,微臣鄭承憲乃其父,古有子不教父之過,理應同罪,但求陛下饒過我兒鄭國泰和幼女鄭曼婷,他們與此事無關,是微臣利欲熏心,求皇上開恩。”
話音一落,鄭承憲整個人便再也跪不住了,翻身坐在了地上,哪裏還有什麽官體官威,從三品的大園俨然已經成了個失魂落魄的可憐模樣。
可此時的小六卻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鄭承憲,剛剛他提起的家中幼女鄭曼亭,如果小六沒記錯的話,不就是萬裏皇上寵了一輩子的那位鄭氏鄭貴妃?
我勒個去,這特麽是怎麽樣一個劇本?何着眼下已哭成淚人的這位,沒幾年就成了萬曆小朱的老丈人?那自己不就沒幾天好日子過了?
他嘴裏仍被塞着東西,身上也還捆得結結實實,小六想在柴上加把火,幹脆現在就宰了這姓鄭的以絕後患。
可誰知朱翊鈞看在眼裏,卻也不命人解了綁繩松開嘴,他沉默了良久,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等人給鄭承憲求情,因爲這個人在未來的兩天裏對這位魂魄型萬曆皇帝來說有着很大的用途。
可誰料地上跪着的另外兩位卻一個求情的都沒有,連鄭承憲自己的親外甥孫百戶都隻當沒聽見,此時的朱翊鈞正找不着台階,恰巧看見沈小六上蹿下跳的想說話,呵呵一笑:“看來沈大賢人這位苦主要爲爾等求情啊。”
小六差點哭出來,要不是嘴堵着,丫一準兒能把朱元璋的祖墳罵出輕煙。
萬裏小朱自持身份的端然站立道:“爾之過依律必誅三族,但鑒于爾之女爲父謀途亦算孝道,爾又能爲子女舍命求保,本朝自太祖以來便以仁孝治天下,死罪就免了吧。”
坐在地上滿身是土的鄭承憲一聽死罪免了,撲棱一下竟然站了起來,但瞬間便反應了過來,趕忙再次跪了下去,腦袋像不要錢一樣往地上撞。
小朱呵呵一笑說:“爾等死罪雖可免,但爾等帶人毀了大賢的院子、又撞歪了大賢的豪宅,沈大賢一家又由此受了不小的驚吓,你當如何呀?”
鄭承憲看着眼巴前這三間破草棚子心道:這...這是豪宅?再者說我們沒進來的時候這草棚子就是歪的好嗎!
可他自然明白現在誰嘴大誰嘴小,明知道這是皇上在給自己指路讓自己破财,他又哪敢在這當口說上半個不字呢?
筆趣閣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