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安慰着二丫,小六在一旁拖着腮幫子傻樂。
二丫就是這麽個随時哭随時笑的農家姑娘,見小六咧着嘴沖自己顯擺着大闆牙、瞬間微嗔道:“你還笑,這幾年爲了治病,咱們村裏的房子、耕地都賣了,這才搬到這人生地不熟的破地方任人欺負,你還笑得出來。”
小六笑得更樂,手上輕輕捏了捏二丫臉蛋兒,柔聲柔語的:“好二丫,給相公笑一個。”換來的卻是二丫掄起的一拳頭,打在他身上舒服極了,小六臉上那泛着賤像的表情、逗得妲己咯咯直樂,二丫不一會兒也忍不住破涕爲笑。
這一趟的山貨,許是人多的緣故,份外的充實。
說是山,其實那隻是幾個連在一起的大土丘,由于平日裏林蔭遮蔽加之附近莊戶又少,這才有些野兔子、野山雞之類的盤踞,但量也不多,最多的還是蘑菇、野菜,小六在他們的大面口袋裏居然還發現了不少野山栗子,這東西炖肉,特别香。
天色已擦黑,七星寶刀在二丫的手裏被用成了“金門牌”菜刀,大成子嫌她切的慢,非要把井裏的那口長刀弄出來,可他撈了半天卻始終見不着長刀的影子,他哪知道,小六早覺得那物件兒遲早闖禍,下午時就被裹上呂二愣子的軟甲一同埋在了後院。
一鍋的野蘑菇炖肉、就着山栗子和土菜冒着咕嘟咕嘟的白泡兒,李大成子還往裏兌了三大碗水酒,說這樣肉爛得快,雍老四蹲正屋前面扒着蒜皮,呂二愣子在他身邊頭都不擡的拿青石啪啪砸着山核桃,老曹也在西屋鍋前出奇的忙活。
滿院子算下來,也隻有小六這麽一個閑人,此時的他正托着腮幫子冥想,總覺得今天好像有什麽事沒幹。
對!黃四毛!
黃四毛這孫女居然一整天沒來騷擾他,這有點反常。
難不成是他們進城不在家的時候來過了,發現家裏沒人又走了?
小六輕輕給了自己一嘴巴,心想她不來豈不更好?黃四毛完全應了老百姓那句土話,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來了準沒好事。
正想着,隻見十幾支火把由村子裏飄着直奔小六家而來,等走到近前小六才發現,十幾支火把下竟站了二十幾号人,有的膀大腰圓、有的賊眉鼠眼各個面色不善,把本來就不大的院子站得滿滿騰騰,爲首的人正是下午剛留下過狠話的棍子。
小六仍蹲在地上,屁股都懶得擡一下的看着這二十幾号地痞,笑呵呵說:“都受累了哈,跑了這一腦袋汗,說來就來了,棍子真有信譽。”
棍子嘴一撇,根本不搭理小六,反而是身邊一個眼睛睜圓了也隻是條縫的尖嘴崽子嚷嚷着:“棍子也是你能叫的?叫楊爺。”
大成子和呂二愣子蹲在地上聞聲頭都沒擡,地上的山核桃依舊啪啪作響的碎裂着。
雍老四略略看了一眼這些人,旋即又扒起了他的蒜皮。
老流氓算是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卻仍舊在西屋炖着他的肉鍋,對外面的事理都沒理。
二丫手裏拿着金門牌七星寶刀吓得手直哆嗦,妲己卻笑呵呵的挽着二丫胳膊扭着屁股走到小六跟前,親手整了整他的衣領和前襟,莺生鵲語的說:“英雄就要有個英雄的樣,明天我陪嬸娘給你裁一身絕好的短打戎裝,包你滿意。”
她說着,牽起二丫的手在小六胸脯上拍了拍,二丫根本不明白她在幹什麽,妲己又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的衆地痞,掩面咯咯一笑,拉着二丫這才盈盈款款的走進了正屋。
二十幾個流氓......二十幾個平日裏睡寡婦炕、搶孩子糖、作亂鄉間的臭狗屎,自妲己出現的那一刻,他們的眼睛就像被勾了魂一樣陪着那曼妙的身姿飄進了正屋。
棍子是頭一個醒過神來的人,呲着一口黃牙向小六罵道:“讓你這孫子自己卷鋪蓋滾蛋你不聽,給臉不要是嗎?”
小六懷着一顆悲天憫人的心情、臉上仍然和善的拎過一把木椅子:“别動氣,有話坐着好好說。”
棍子沒搭茬,身邊那眯縫眼矬子上去就是一腳,本就松散的木椅子頓時散了架,眯縫眼轉身由别人手裏拎過一把藤椅,瞬間換了副谄媚的臉孔對棍子說:“楊爺,您坐這兒歇着,這種刁民犯不上您老動氣,讓兄弟們辦就是了。”
棍子把眯縫眼推開,臭嘴一咧:“在定福莊蓋這麽個破花院子,踩我姐夫家風頭是嗎?你個外鄉來的小崽子,也不打聽打聽這定福莊到底誰說了算!給臉不要臉的東西,聽好咯,今兒要麽帶上你的醜婆娘自己滾蛋,把那妞兒留下再賠十兩銀子給我們這幫哥們兒當車馬費,要麽......你丫挺的自己滾蛋,把小妞兒和醜婆娘一起留下,我這幫兄弟關了燈不挑食兒!”
他的話頓時引來衆地痞的一通哄笑。
小六看了看地上已經零碎的木椅子說,心平氣和的問:“這椅子是我們家的,踢壞了待會兒誰受累把錢賠了?”
棍子眼睛一瞪,轉頭對着身後的一群人冷笑說:“賠錢?呵呵,瞧見沒有,他說賠錢!”
他指着地上散亂的木材件兒,耍着無賴說:“說是你的,你叫它、它答應嗎?”
小六輕歎了口氣,棍子卻伸出了他的髒手:“拿來吧,十兩銀子,然後趕緊帶着你們這群小雜碎給老子離開定福莊。”許是天色本就黑,呂二愣子和大成子又是蹲着,棍子根本沒看清他倆的身形,這才一口一個雜碎的罵着。
小六:“我要是不給呢?”
棍子獰笑一聲:“你擡頭問問你們家竈王爺,這定福莊有我棍子想辦又辦不成的事嗎?”
小六心存憐憫,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說:“你知道大明律裏打家劫舍、私闖民宅、強搶民女、勒索錢财這幾條罪,無論哪一條都可以掉腦袋嗎?”
“你去衙門告我啊!”棍子嘴一撇,一臉不屑的譏諷道。
“哎,那行吧。”小六放棄了最後一點點希望,面色極度誠懇的問:“那待會兒動手的時候可不可以不打臉?”
棍子哈哈哈的笑了半天,拍了拍小六的肩膀:“慫貨,你圖個什麽呀,你以爲挨頓打今天爺們就能饒過你?不過呢,老天爺也有好生之德,我們盡量下手輕點,給你留個傳宗接代的家夥事兒。”
小六微笑着挪開棍子的髒手,往後退了幾步輕歎一聲:“老天爺真是救了你一命啊。”
轉頭對着大成子喊道:“他們是來拆你們屋子、搶你們妹子、砸你們酒壇子、吃你們炖肉的,聽好咯,待會可以打臉,但不能往要害上招呼,最少命根子不能碰。”
大成子蹲在那甕聲甕氣的問:“要求什麽力道的?”,他說着,在地上擺了個山核桃,手攥拳頭嘭的一聲砸稀碎:“這樣的行嗎?”
小六沒好氣的說:“你這一拳頭下去黑熊瞎子都能被你掄死,不行。”随後扯着脖子喊了一聲:“都得給留一口氣,老子留着還有用呢!”
棍子由眯縫眼手裏接過一條短棒,猙獰的看着小六罵道:“牙尖嘴利的,看老子待會怎麽掰你丫牙。”
他的話好沒說完,小六早已拎起呂二愣子拍核桃的那塊石頭、率先沖了出去,直拍棍子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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