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師妹的這一撞,長發飄灑于地,就連内襟裏的小衣都隐隐顯露了出來,口中不住的嗔怪道:“這麽臭的被子怎麽随處亂扔?”
沈小六也發火,而是微笑着走了過去,向韓小師妹點了點頭,沒等她反應過來,自己早已抱起那床被子走回了西屋。
院中的另三人哪還顧得上小六是賊是匪?紛紛跑到韓師妹身邊,摸着她的腦袋看有沒有傷着要害,而韓師妹自己,卻剛剛發現自己小衣外洩,此時正漲紅着臉撒着潑的罵着賊院子、賊神棍。
隻有那個白姑娘反應的快,此前也隻有她離小六站得最近,眼睜睜的看着小六由屋裏抱出來了被子,又眼睜睜的看着他嚴絲合縫的擋在井口邊沿,再然後,韓師妹的腦袋就不偏不倚的撞了上去。
白姑娘很想認爲這隻是方寸間的巧合,但這巧合“巧”得有些太過讓人匪夷所思。
不僅僅白姑娘如此,醒過味兒來的軋髯大漢此時也正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他看了看井裏的那口長刀,又看了看小六所在的西屋,挪了挪身子低聲向白姑娘問道:“剛剛那人拿走的是被子嗎?”
白姑娘擡着頭,凝重的看着軋髯漢子道:“厲師兄,不僅僅是剛剛拿走的,而且也是那居士半盞茶之前、親手從屋裏拿出來放在井邊的。”
韓小師妹不依不饒道:“他就是故意拿出來惡心我的!”
軋髯漢子打斷道:“韓師妹不可無禮,如若不是他的被子,你早已命喪此處了。”
韓小師妹仗着自己年紀小,仍道:“要不是他擺着那功德牌子,我還不會進來呢,哪會出這樣的糗事。”
鄒容在一旁趕忙獻殷勤的幫腔道:“誰說不是,看把我們小師妹撞的,我就說那小神棍一看就不是什麽好鳥,至少是個江湖騙子。”
他用手一指井裏李自成的那把長刀道:“你們瞅瞅,好人家會有這麽一把開了刃的大刀嗎?
軋髯漢子探頭看了看井裏道:“刀口是開了刃的,隐有煞氣,沾過人血的,此人身份的确不善,咱們當速退。”
白師妹狐疑的看着三人,咬了咬下唇道:“厲師兄說得對,此人亦正亦邪,此地更不可久留,走!”
她話音剛落,隻聽東屋如雷般一聲怒吼:“滾球,莫叽叽喳喳擾鵝眯覺,再吵,夜裏就你們去砍柴”
這吼聲帶有極重的陝西口音,四人根本沒聽明白意思,隻是驚吓中面色劇變,白芊芷早已抽出腰間匕首、拉着地上的韓美璇,徑直沖向院門,而軋髯漢子此時也和鄒容一左一右的護在二女身側。
幾人跑到镖車旁,随行镖手見四人面色有異,還以爲是遇着賊匪劫镖,趕忙又四處拉回吃草的馱馬,霎時間忙作一團。
就在這時,隻聽院門一響,門中緩緩走出一道身影,青袍藍衫,頭頂冠巾,左手一床被子,右手雞毛撣子的走了出來,正是沈小六,雞毛撣子邊上似乎還拿着什麽東西,遠遠的看不清。
衆人默不作聲,十幾雙眼睛如臨大敵般死死盯着小六,幾個镖手此時甚至已将镖刀按開了繃簧。
小六卻走到近前和善的向衆人點了點頭道:“諸位剛剛遺落了水囊”,說着伸手遞向了白芊芷道:“适才讓各位不要擾他睡覺的是在下兄長,所謂砍柴之說,隻是戲谑,幾位不必當真,在下告罪了。”
白芊芷皺了皺眉頭,不錯眼珠的盯着沈小六一舉一動,見他把水囊交到手中後便向另一個方向疾走而去、再不回頭,反而讓她疑慮叢生。
“你們聽見剛剛那怒吼聲說的是什麽了嗎?”,白芊芷看向衆人問道。
軋髯漢子還算見過些世面,回憶道:“像是山陝口音,好像說什麽别吵他夜裏砍柴?”
韓師妹嘴一撅道:“反正聽聲音就不是什麽好人。”
反而是鄒容低頭不語,豁然擡頭道:“那人抱着被子往前跑了,莫不是去前面搬匪人搶咱們的镖去了?”
幾人同時一滞,軋髯漢子率先反應了過來,對着馬夫和镖手“噓”的打了個口哨,喝道:“能套上的馬套上,那兩匹套不上的先騎上,賊人将至,速速動身。”
說罷,一聲馬鞭,領着衆人揚長而去,卻不料剛走了百餘步,卻見沈小六拎着雞毛撣子、擦着汗又走了回來。
幾人并不答話,小六也沒再搭理他們,仿佛陌路一般走了過去,軋髯漢子再不遲疑,緊甩幾下馬鞭,镖隊向前疾馳,連镖車的車輪都發出了陣陣轟響。
就在他們離開小六家不到三百步的地方,草叢中不知怎麽、突然竄出一隻紅毛狐狸,那速度快極了,“嗖”的一下由左及右,轉而消失于另一側的草叢。
領頭的軋髯漢子還沒反應過來,身下的馬匹卻驚了魂,“唏律律”一聲馬嘶,蹬着後蹄淩空躍起,竟将大漢由背上掀了起來、抛向空中。
就聽“噗通”一聲,軋髯漢子由上至下的摔進了草裏,衆人駭然,青春痘鄒容搶先下馬撲向草叢,白芊芷随後也跟了上來。
草叢中诶呦聲不止,那漢子捂着腰在草地上滾來滾去,顯然傷得不清。
鄒容趕忙耽起大漢腦袋:“厲師兄傷着哪了?”
漢子道:“腰,腰被塊石頭墊了一下,疼死我了”。
鄒容趕忙想要撩大漢的衣衫,對方卻道:“别,你聽我說...”
白芊芷也阻攔道:“傷着腰的人最好不要觸碰,先讓他自己緩緩。”
大漢卻搖着頭:“不是,你們聽我說”
鄒容見漢子面色異常,趕忙焦急的把耳朵湊過去:“厲師兄莫不是受了内傷?你有什麽話就跟師弟說?師弟一定記下。”
誰知大漢一把推開了鄒容,可能牽動了傷處,頓時诶呦一聲。
白芊芷再顧不上男女有别,俯身看向傷口,卻見隻是淤紅,再摸肋骨也還完好,沒有折斷的迹象。
就在這時,一件熟悉的東西出現在了厲師兄的身下,灰藍色的被面、灰土色的被底,正是沈小六剛剛墊在井沿兒邊上的那床破被子。
白芊芷皺了皺眉道:“厲師兄,萬幸隻是挫傷,沒有傷到筋骨,當無大礙,但事有蹊跷,師兄請看!”
她邊說着,邊和鄒容、韓美璇一起挪了挪軋髯大漢的身子,此時厲師兄也已明白身上隻是硬傷,并沒有傷到筋骨,也揉了揉碰處,自己站了起來。
他的身下,居然整整墊着沈小六的那床破被,被子下面還蓄了不少嫩草,嫩芽猶在,顯然是剛剛有人薅拽下來的。
而最讓四人吃驚的是,在嫩草之下,竟是一顆足有尺許高的尖石露出地面,其地下埋了多深卻不知道,隻看周圍土壤顔色便知,這石頭已經在這裏不知多少年,絕不是新放之物。
假如沒有這被子和嫩草墊在上面,厲師兄剛剛那一撞的後果,輕則腹肚盡破、石穿而出,重則骨斷筋折、死狀聳人,總之,沒有這床被子,其結果想想都會讓人不寒而栗。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白芊芷先開了口,對軋髯漢子道:“厲師兄,難道這次也是巧合嗎?”
筆趣閣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