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黃虎”有意爲惡,當然不會被姬慶文這兩句話就給打發了。
他伸手用力推了兩下門,知道房門被從裏鎖住了,立即就犯起粗性來,抓着門把手更加用力推搡起來。
客棧裏的房門本就“隻防君子不防小人”,做得并不十分結實,被這“黃虎”這樣地推搡,立即發出“咿咿呀呀”的呻吟,眼看就要被掀翻了。
這時多九公從姬慶文隔壁房間走了出來,朗聲責問道“你們做什麽呢?裏頭是我家少爺,不是你們能夠随意攪擾的。不就是爲了幾兩銀子麽?喏,這裏是二十兩紋銀,你們拿了就走吧。”
“黃虎”聞言轉身,果然見一個半老不老的多九公站在身後,手裏捧着十兩一錠的兩錠銀子。
看見銀子這“黃虎”眼前一亮,立即上前一步,幾乎是将這兩錠銀子搶在手裏,立即眉開眼笑道“哦,聽您老說話,大概是管家老爺吧?行嘞,那我就謝了賞了。”
說着“黃虎”将銀錠放入懷中,轉身就要離開。
他擡腳走了不過兩步,卻又被身邊一個小喽啰拉住了,那人在他耳邊低語道“大哥,瞧這家夥不過是個下人,可一出手就是二十兩銀子。還不知道那主子還不知随身帶了多少銀兩呢。我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搶了他的銀子,下半輩子可就發達了。”
“黃虎”聽了這話倒有幾分踟蹰,說道“可望啊,明搶可是要殺頭的,做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兄弟還怎麽在這裏混下去?”
那喽啰卻道“大哥這樣果斷的人,怎麽今天犯起遲疑來了?隻要我們兄弟有了幾百兩銀子,哪還用待在這裏?跑到外鄉去,用這點錢招兵買馬、打家劫舍,快快活活當個山大王,不知比現在窩窩囊囊的強出多少倍來。”
“黃虎”聞言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似乎被這喽啰幾句話打動了,卻又似乎還是下不定決心。
卻聽縮在一旁許久沒有說話的掌櫃規勸道“嘿,‘黃虎’,你可不能糊塗啊。你敲詐勒索幾兩銀子,那都是小事情,我們鄉裏鄉親的也能替你包涵。可要是搶劫過往客商,那可就犯了盜搶大罪,抓住了不殺頭也要充軍。‘黃虎’,你可不能一時糊塗啊!”
多九公也幫腔道“就是,年輕人走錯一步,那就是步步錯。今天你拿我這二十兩銀子,都是小事,可一旦犯了盜罪,那就等同于謀反了。天下之大,哪還有你安身立命之處呢?”
“黃虎”聽了更加猶豫,扭頭對身邊那喽啰說道“兄弟,他們幾個說得都有道理,要不我們拿了銀子,先還了債,然後痛痛快快喝個一醉方休,怎麽樣?”
那喽啰道“大哥,你是怎麽了?往日裏頭盡聽你吹牛,說是要趁着現在天下大亂,做一番大事出來。今天是老天爺開眼,把大好的機會放在大哥眼前,大哥怎麽就不珍惜了呢?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喽啰的這幾句話,就好像是放在“黃虎”心頭的最後一顆砝碼,終于讓他下定了決心,也不再用手去推門,而是擡起腳就往門上猛踹。
姬慶文的房門經過剛才那陣推搡,早已是搖搖欲墜,再被“黃虎”這樣猛踢了一腳,終于支撐不住,一邊的門軸被踢成了兩段,無力地耷拉了下來。
杏兒縮在床角,見房門被踢了開來,吓得用被子蒙住眼睛,說道“少爺,他們進來了,怎麽辦?”
姬慶文強作鎮定道“别怕,沒聽見嗎?他們是爲了讨錢,不會害人性命的。大不了我把帶着的幾百兩銀子都給他,叫家裏再送錢過來也就是了。”
杏兒聽了還是不放心,慌張得蒙在被子裏念起佛來。
這時“黃虎”也從門外進來,倒也不失禮數,朝姬慶文作了個揖,說道“這位就是少爺吧?剛才我在門外說的話,少爺也聽見了吧?不過就是問少爺您借些銀子。您家大業大,肯定不在乎這點錢,就賞了我吧。”
姬慶文床上的被子全都被杏兒裹了去,因此裸了上半身坐在床上,被九月初的北方寒夜裏的空氣凍得瑟瑟發抖,一指床前桌上一盞油燈下放着的一個包裹,說道“你自己掏,這裏面連銀子帶銀票,零零總總也有兩三百兩,你拿走了,就趕緊出去。”
那“黃虎”聽了這話,臉上浮現出明顯的喜悅表情,立即邁步走到桌前,将那包裹拆開抖落了個幹淨——果真見包裹裏面掉出幾錠銀子,又有幾張畫着各式花樣的紙張。
這“黃虎”似乎不太認字,伸手從門外招呼個喽啰進來,問道“你瞧瞧,這是不是就是銀票?”
姬慶文終于逮到當口,就着昏暗的燈光,好好打量一下這個“黃虎”了。
隻見此人三十不到的年紀,身材長得極爲魁梧高大,濃密的胡須略略泛黃,而胡須下的臉皮也黃得好像蜂蠟——想必這就是此人“黃虎”綽号的由來了。
門外的喽啰聽了“黃虎”的号令,趕緊進了屋,賊眉鼠眼地在屋子裏掃視了一圈,接過銀票一張張翻閱起來,終于帶着無比興奮的語氣說道“大哥,這就是銀票,還是陝西商會簽發的,一兌一(即面額一兩即能兌換一兩)的硬票子!加起來值三百多兩呢!”
“黃虎”聽了立即将銀票奪了過來,藏在懷中,又朝姬慶文作了個揖,說道“這位爺,今天我拿了你三百多兩銀子,那您就是小人的恩人。山高水長,改日我們再有相會之日,這滴水之恩、必将湧泉相報……”
姬慶文凍得臉色發青,沒空聽他說着些虛頭巴腦的話,擺擺手說道“好了,拿了銀子就快些走吧。”
此時多九公也閃身進屋,附和道“沒錯,拿了銀子就趕緊離開。你們把我們的盤纏都拿光了,我還得想着這麽付掌櫃的房錢呢。”
“黃虎”聽了這話,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撓了撓頭皮,說道“好,好,我這就走,這就走。”
然而他還未轉身,便又被那喽啰攔住,說道“大哥,你要上山做大王,不能沒有個壓寨夫人。我看那小子被窩裏正藏了個女人,我們幹脆把她也搶上了山,豈不美哉?”
他此言一出,房間内所有人無不吓得一怔。
而第一個開口反對的,居然就是“黃虎”本人。隻聽他說道“那可不成。我們是要做一番大事業的人,要是當了采花賊,那江湖上誰還看得起我們?誰還會來投奔我們?”
那喽啰卻不以爲然,說道“大哥,人活一世,還不及時行樂?要是這個壓寨夫人你不要,那我可就收下了。”說着,那人快步向前,走到姬慶文床前,俯下身子、伸出手來,就要過來拉扯床上的被子。
“搶我的錢也就算了,居然還敢搶我的女人?”
姬慶文想到這裏,哪能容他如此放肆,握緊拳頭就往那人臉上打了過去。
可姬慶文現在正坐在床上,拳頭裏使不上力量,一拳打去,既沒有速度、又沒有力度,被那喽啰十分輕松地閃身躲過,自己卻失去了平衡,側着身子倒在床上。
姬慶文心覺得不妙,趕緊叫道“九公,你還愣着做什麽?還不過來把他攔住?”
多九公卻滿不在乎地說道“少爺,反正你被窩裏也沒人,就讓他瞧瞧又能怎樣?”
姬慶文卻犯了急,忙低聲說道“杏兒,杏兒,杏兒在我床上!”
這時候,上前來掀被子的喽啰離開姬慶文,要比多九公近得多,因此姬慶文方才這幾句話,多九公沒有聽清,卻被那喽啰聽了個清清楚楚,頓時興奮起來,叫道“哈哈,這小子床上果然有女人,還是個叫什麽杏兒的。好嘞!大哥不要,那這個杏兒,我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