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上台面的,都是些大魚大肉之類的粗簡菜肴,卻貴在量大,每份菜都将碗碟填了個滿滿當當。
底下坐着的這些佃戶們,平日裏吃糠咽菜,一整年沒見到過葷腥,見到這些菜肴,立即操起碗筷便狼吞虎咽起來,唯恐自己比别人吃得少了。
姬慶文、朱存樞吃慣了山珍海味,原本是看不慣這些粗陋食品的,可看到佃戶們這樣的吃相,居然也被激起食欲,同樣大吃大嚼起來。
姬慶文還懷着心事,一邊吃,一邊偷眼觀察高迎祥、李自成二人,見他們的吃相同尋常佃戶也沒有什麽兩樣,同樣的胡吃海塞,吃得是滿臉油光。
衆人吃喝一陣,掌櫃戰戰兢兢走上前來,向姬慶文打了個千,道“少爺,請的兩個賣藝的等了好久了,是不是可以要他們上台表演了?”
姬慶文已是吃得半飽,擺擺手道“既然給了錢了,那就叫他們上去試試身手吧。對了,讓他們好好演,演得好了,本少爺另有賞賜。”
掌櫃答應一聲,便趕緊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臨時搭建的簡陋的舞台上,便走上了個身材瘦削、滿臉皺紋的小老頭子,身後卻跟了個身材高挑、一身紅衣的年輕女子。
隻見這老頭子向衆人團團一揖,說道“諸位大爺,老頭兒和我女兒都是苦命人,逃荒到省城裏讨口飯吃,也沒什麽本事,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
他話說一半,底下的佃戶們便不耐煩起來,說道
“廢話,沒本事還賣什麽藝,還捧什麽場?”
“就是。老子們今天是來議佃的,否則看見你這張老頭子的臉,扭頭就走了!”
“沒錯!你個老頭兒少說兩句,讓你身後那個妞出來!”
老頭子聽下面起哄,趕緊又作了個揖,說道“好,好。那老頭兒就不多說了,大家看表演吧。”
說着,老頭子半轉身,對身後那個紅衣女子說道“女兒,那你就先給諸位大爺跳段舞吧!”
紅衣女“哦”地答應一聲,怯生生走上前來,從袖中取出兩面小花鼓,向衆人鞠了個躬,便一面敲鼓、一面舞蹈起來。
在輕快而有節奏的鼓點聲中,姬慶文慢慢擡頭,向那紅衣女子望去。
可他這一看,眼神就再也離不開了——隻見女子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身上穿的雖是一身極爲豔俗的紅色碎花衣服,卻将面容映襯得清麗中帶着幾分妖豔——這女子放在後世不用化妝、不用修圖,就是一個極品大網紅,結結實實一個九分女!
姬慶文呆呆看了一盞茶功夫,那女子已将一支舞蹈跳完,怯怯地縮在舞台一角。
姬慶文穿越過來之後,憑着家裏有錢,也結識過不少美女,可這個紅衣女子竟是這樣的與衆不同,看得他心神蕩漾、心潮起伏、心猿意馬、心醉神迷。
于是姬慶文用力咽了口唾沫,讓給喉頭發出“咕咚”的蠕動聲音,又對身邊的朱存樞低聲說道“世子爺,我們請的這兩個耍把戲的,還看得過眼嗎?”
“把戲?還行。這個女子哪裏來的,好漂亮啊……”朱存樞回答的聲音神态,都仿佛是在夢遊一般。
而方才還在吃喝聊天的佃戶們,也不知何時停止了說話,“老萬興”飯館整個中廳之内居然變得一片寂靜。
正在這時,那老頭子哆嗦着爬上了舞台,朝衆人作了個揖,說道“諸位,我這女兒跳的這段舞,還看得過去嗎?”
衆人聽了,便立即起哄起來
“好看,好看,再上來跳一段!”
“你個幹癟老頭子快些下去,誰要聽你說話?”
“要說話也行,叫那個小娘子上來說!”
“說話有什麽意思?叫小娘子配老子喝杯酒!”
“這娘子陪你喝杯酒少說也要一錢銀子,你小子有錢嗎?”
“他沒錢,可以把褲子當了,反正到時候他褲子也穿不住!”
沒說幾句話,這群農民的污言穢語就起來了。
姬慶文也不想看這老頭子,便也提高了聲音說道“你少說兩句,有什麽真本事,就都拿出來,賞銀少不了你的。演得好了,本少爺自然另有賞賜。”
那老頭兒聽了這話,立即躬身道“看來這位就是姬家少爺了。您請我們過來堂會,那就是我們父女的衣食父母。不過老頭兒還有兩句話要将,您聽聽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姬慶文不耐煩地答道“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不管有沒有道理,反正收了我的錢,你們總得給我拿點絕招出來!”
“是,是。”老頭子趕緊賠笑道,又擡頭對台下的佃戶們朗聲說道,“老漢和我女兒,都是姬少爺請來耍把式的,收了少爺一兩銀子的錢,自然是要獻絕技出來的。可是人嘛,誰會嫌錢少呢?各位爺看我女兒演得好,也請多給兩個銅闆,也讓老漢我給女兒買根紅繩子紮頭發。聽說今天是各位同地主議佃的日子,那就更要賞錢給我們了。”
下面立即有人問到“這是這麽道理?爲什麽議佃時候就要賞你們錢?”
老頭兒笑道“大家都是窮苦人,不能給别人看扁了。各位爺多給幾個錢我們,讓這位姬少爺知道大家也是有錢的,議起佃來自然就有些顧忌,說不定能讓大家個一分半分的。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老頭兒這幾句話說得好聽,可又怎麽能诓得住台下這麽多狡詐的佃戶?
隻聽這些農民絲毫不吃她這一套,又起哄起來
“老頭兒好一張嘴,想騙我們錢啊!”
“你少廢話,叫你女兒再來跳上一段,伺候得好了才有賞錢!”
“你們這錢也太好賺了,露個臉,跳個舞,就能收錢。老子辛辛苦苦在田裏耕一年,才幾個錢?”
“哈哈哈!你羨慕,你也可以上去跳跳,就看姬少爺肯不肯花錢請你了!”
“就憑你?就是倒貼錢,姬少爺也不敢請你啊!”
衆人哄笑聲響成一片。
那老頭子仿佛沒有聽見台下的起哄,自顧自說道“既然大家想看我女兒,那老漢我也不能藏着掖着,看今天大家興緻好,就給來段絕的!”
那老頭子顯然是行走江湖慣了,懂得揣摩别人的心理,在一個“絕”字上加上了重音,便讓熙熙攘攘的看客們平靜下來,屏息看他女兒到底有什麽“絕”招。
隻見老頭兒從舞台後頭取來一隻籮筐,籮筐裏擺滿了雞蛋,對衆人說道“各位大爺,我女兒接下去表演的,同這些雞蛋有莫大關系。要是哪位有心,不如出一文錢買一個,打碎了試試真假。”
一提到錢,衆佃戶都不說話,面面相觑都不願掏這一枚銅闆。
忽聽有人說道“我出兩文,你打兩個給我看,不過我要親自選!”
話音剛落,便有人贊道“好!還是高大爺說得好!讓高大爺自己選,看這老頭子怎麽作弊。”
那老頭子倒也不着急,笑道“原來這位就是高迎祥高大爺啊,那就怪不得心思這麽細了!沒關系,您給兩個銅錢,讓你盡心挑兩個雞蛋就是了。”一邊說,一邊将籮筐提到高迎祥面前。
姬慶文一聽是高迎祥名字,便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眼神從那紅衣女子身上移開,往高迎祥方向望去。
隻見高迎祥遞給那老頭兒兩枚銅錢,又伸手在一籮筐二十來個雞蛋裏随手挑出了兩個,倒空了面前一隻陶碗,親手把雞蛋打碎在茶碗裏,看了看,說了句“嗯!貨真價實,雞蛋确實是真的。”
老頭子打了個千,說道“多謝高大爺驗視,諸位要是不信,也請檢驗檢驗。”便又将裝了蛋黃、蛋清的茶碗分送給各桌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