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慶文笑道:“李兄這話就偏了。等到地裏顆粒無收,曆年積攢的義倉糧食都吃光了,那到時候有銀子都買不了一頓飽飯,又該怎麽辦?”
李岩也知道自己有所失言,趕緊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姬兄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說,這東西在江南種起來都要這麽小心,放到天冷地貧的西北,還能種好麽?”
姬慶文是知道曆史真相的人,對甘薯緩解饑荒的作用可謂是胸有成竹,因此信心滿滿地說道:“李兄盡管放心。現在這幾棵甘薯就好像是家裏的獨生子,當然是要悉心教導照顧的了。等培育有了成效,就好像是一大家子兒孫滿堂,老祖宗便會讓他們自行開枝散葉,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
…………
因要照管這幾株救命用的甘薯,姬慶文這些日子便一直呆在松江府澱山港,并沒有回到蘇州。
可種植甘薯能有多少事?怎麽能讓姬慶文這麽個閑不住的主天天盯着不放?于是他便親自參與到之前全權托付給傳教士湯若望和科學家宋應星的營造戰艦的事務上來。
原本這種事情最忌諱的就是萬事不懂的領導瞎指揮,讓下面懂得技術的屬下無所适從。
姬慶文在穿越之前,當了五六年寫代碼的乙方碼農,對這裏頭的辛苦是再清楚不過了。
因此他雖然時時過問,卻從不胡亂插手,隻是問:要銀子嗎,給你撥銀子就是;缺人嗎,給你找人就行;缺材料嗎,找路子給你去買就好。
在姬慶文這種“好領導”的關照下,造船事務自然是事半功倍,不過一個月功夫,一艘木質戰船便已是頗見規模,停在碼頭專門的泊位之上,面對其他過來經營的海船,真有種一覽衆山小的感覺。
這麽一艘紮眼的戰艦停在海港之内,自然是十分引人注目,讓過往停泊的海商無不駐足觀看。還有的海商特意從自己的船上下來,繞着姬慶文的新船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又垂頭喪氣地回去了——跟這艘新船比起來,他們自己名下的海船,就跟小舢闆似的。
就連大海商鄭芝龍初次見到這艘半成品的戰船也是欣羨不已,帶着幾分嫉妒、幾分羨慕,一個勁地誇贊這艘海船的厲害。
姬慶文也是第一次主持這麽大的工程,就怕哪裏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追着鄭芝龍問他有沒有看出不妥的地方。
鄭芝龍嗫喏了半天也沒找出這船的缺點來,隻好說:“這艘船大是大得很了,就是怕太大了不好掉頭,打起仗來吃虧。”
對于這樣的置疑,姬慶文也是早有準備。
他想着在這艘船建造完成之後,再花錢訂購銅鐵制的裝甲覆蓋在船體之外,甯可犧牲一點速度,也要讓這艘船變得堅不可摧。反正這個時代,火炮的威力雖然已經顯露了出來,卻還沒有到達能夠摧枯拉朽的地步,隻要防禦做得足夠強,在海戰之中,一樣可以讓對手感受到那種“堅不可摧、巋然
不動”的威力和氣概。
不過就是這樣的計劃,在姬慶文心中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而已。
在他的計劃之中,他要以這艘新船的建造爲契機,進一步提升自己名下産業的技術能力,并且充分發揮自己掌握今後一段時間内的曆史發展進程和科技發展方向的優勢,逐步研制成蒸汽機、内燃機等新的動力核心,讓海船能夠徹底擺脫風力的限制,讓姓姬的船隊可以踏破萬裏波濤,揚威四海。
在建造大海船的同時,姬慶文又着手開展了另一番大事業——土地改革。
所謂土地改革,就是将原有的封建土地所有權體系徹底打破,将廣大農民從土地的桎梏中解放出來,從而将土地集中管理化爲更加強大的生産力,同時也能獲得大量的自有勞動力,投入到手工業和機器制造生産活動中去。
這是曆史發展的正确方向,可姬慶文卻不能放開手,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土地改革運動。
這其中的原因和十分簡單,那就是的中國曆史就好像一兩滿載着的火車。這輛火車在既定的軌道上飛速行駛,即便聽說前面已經快要到了鐵軌的盡頭,火車司機也已拉上了刹車,可巨大的慣性,依舊推着火車繼續向前行動。
這份慣性的力量是這樣的強大,強大到在他徹底停止之前,足以将任何試圖阻止它的力量徹底碾碎。
姬慶文可不願被碾碎,因此雖然已經到了近乎禮崩樂壞的明朝末年,他依舊懾于發展到了極緻的封建勢力,限制于自身還比較羸弱的實力,不敢采取後世那種風卷殘雲一般的“土地革命”。
他的做法,叫做土地“改革”,而這種“改革”也僅僅是一個“試點”而已。
怎麽做呢?
就是利用自己之前賺的錢,趁着如今年景不好、地價便宜的當口,在澱山港周圍大量收購土地。
要是放在後世的二十一世紀,澱山港附近大約是現在上海的松江、青浦一帶,雖然不是寸土寸金的上海市中心,卻也是上海近郊,地價同樣十分不便宜。這樣的地價放在後世,姬慶文賺的這點錢,恐怕也就買上幾幢别墅而已。
可現在,澱山港這裏還是剛剛圍海造田搞出來的一塊新土地,土地養分并不肥沃,其中還有不少因是将将從海裏填土出來,土質有些偏鹽堿,因此地産并不豐饒。
放在隻知道耕田、種地、收糧的古代,這樣的土地當然值不了多少錢,姬慶文花了不過二十多萬兩銀子,便收購了澱山港周邊數百頃平地——不管是耕地、灘塗、荒地一概收入囊中。
他收購地皮時候出家既高,擁地的農民自然是高高興興便出售了田土。
卻還有不少腦筋不靈、觀念陳舊的老農民,守着祖上傳來下的土地不肯出售給姬慶文。
對這些人,姬慶文當然不會像後世裏那些不法奸商那樣,用各種手段逼迫他們出售土地——雖然姬慶文現在的實力可要比那些奸商強多了,至少他手裏掌握着一支人數衆多、戰鬥力超群的明武軍。
于是,姬慶文爲了讓這場“土地改革”盡可能“溫柔”地持續下去,以免手段過于激烈被地方和朝廷裏那些閑着沒
事的官員們挑撥參劾,最終落了個無疾而終。因此,姬慶文采取曲線方略,先答應這些老者的後輩,讓他們可以在自己姬家的産業裏工作,再讓他們反過來勸自己的長輩們把土地交出來。
這些老人家留着土地,本來就是爲兒孫們着想,現在他們都願意放棄土地,老人們自然是無話可說,雖并不十分情願,最後倒也在猶豫之中把土地交了出來。
除了農民之外,還有不少土地掌握在大地主手上。
到了明朝末年,土地兼并已經十分激烈,占人口少數的地主、富農,掌握了全國三分之一以上的土地。但在江南,因爲土地産量較高,農民以家庭爲單位,耕種十畝、二十畝土地,再自己養蠶織布,也可以養活一家老小。因此江南土地兼并的情況,遠不及北方嚴重,而能夠積攢起大量土地的,卻是非富即貴,不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便是爲官一任的官僚。
對于這些人,姬慶文也另有辦法處理。這便是讓他們以土地入股,選擇姬慶文名下的紡織坊、碼頭港口、錢莊等産業獲取份額,并參與分紅。
這些産業可是聞名江南的大産業,旁人天天做夢就想着染指一二,卻不料現在可以憑一些棄之可惜、食之無味的土地就能入股,讓這些地主們自然是趨之若鹜。
就這樣,姬慶文破費了一番周折,但好歹也算是将周邊一大片土地收購了下來,終于有了一番大展拳腳的天地。
而對于這些收購下來的土地,姬慶文自然也各有處置。
對于土地之中肥沃豐饒的部分,姬慶文便讓人從湖州、徽州等地移來上好的桑樹、茶樹種子,又請了善于種桑養茶的農民悉心種植,成爲自己手工業作坊的原材料生産地。
略微貧瘠的土地,則被姬慶文開墾出來,開辟爲專門的“試驗田”,用以種植新采集來的海外作物——雖然眼下,姬慶文手裏隻掌握了甘薯這一種新作物而已。
而對于那些完全無法種植出糧食的鹽堿地,在姬慶文眼中卻是價值最高的。
隻因爲這些土地,就在澱山港碼頭周圍,是自己掌控力最強的區域。對此,姬慶文便在此處大興土木,将原來位于蘇州城内的紡織坊、印書坊、福利坊,乃至明武軍的軍營,全部移建到此處,要不是蘇州織造府是皇帝欽差的衙門,未經聖旨不能有半步的移動,否則姬慶文非将這處府邸也移動過來不可。
這樣一來,澱山港圍堰内外,就真的成了姬慶文名下無法攻破的,堅不可摧的堡壘和基地。
而姬慶文的腳步遠遠沒有停下。
除了将這些基礎設施建設完畢之後,又多建設了數千間房屋館舍,而在建設之前,姬慶文特意将此處規劃完善——在造樓之前,先行建設了磚地、水渠、綠化等,一改明末城市還處于原始生長的狀态,讓人一看就有一種耳目一新之感。
然而這樣先進的基礎建設,自然是要用如山如海一般的銀子堆積起來的,而姬慶文之前手裏掌握的銀兩攏共才百萬兩左右,留下部分銀子需要用作進貢、應急、發饷之外,就隻剩下五六十萬兩白銀,并不足以支撐起這麽龐大的開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