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慶文派人從雲來客棧裏送來晚飯草草吃過之後,便領着孫奎發等人在院子裏轉悠了起來。
孫奎發這些礦工跟着死了的陳文昭,在義烏挖了這麽多年的礦也算是沒白挖。隻見他們用随手尋來的工具,掀開院子裏鋪着的青石闆,沒費多少功夫便挖了個一人多深坑出來。
孫奎發縱身跳下坑去,仔細探查了一番,方從坑裏爬了起來,拍拍褲腿上沾着的泥土,對姬慶文說道:“爵爺,還好,這裏底下都是黃土,沒有石塊,挖起來應該挺輕松的。可惜就是土質太松了些,怕挖得塌了方,容易露餡……”
姬慶文沉思片刻,說道:“鑽山打洞我是外行,你說,該怎麽辦?”
孫奎發也思索了一下。道:“我們兄弟挖的時候小心一些也就是了,就怕有個萬一壞了爵爺的大事。不如……不如……”
“不如什麽?你痛快地說。”姬慶文道。
“不如請爵爺将這裏旁邊的幾座院子也一并買下來,這樣就是塌了,也一樣塌在我們地盤上,别人不知道,自然也就不會露餡了。”孫奎發道。
姬慶文聞言一愣,随即笑道:“好,你這主意好。這就叫瞞天過海、隻手遮天!”
孫奎發到底沒見過世面,被姬慶文這麽一誇贊,臉上頓時一紅:“就是要花這麽許多錢,買下旁邊的院子,就怕爵爺你破費了。”
姬慶文一擺手,道:“隻要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老子有的是錢,要是能辦成事,要老子出錢把刑部大牢買下來,老子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說着,姬慶文頓了頓,又道:“這樣,我現在有的是錢,缺的卻是時間。麻煩你們今天晚上就開始挖,明天我就派人,将周邊幾座院子全買下來。”
于是孫奎發等人按照姬慶文的吩咐,七手八腳便在剛買下來的院子裏忙活開來。這幾個人挖掘的本領不低,卻也不敢在這關防嚴密的京師城裏放開手腳大操大辦,一夜之間隻挖了個垂直往下約有一丈深的地洞,又從地洞底下向刑部大牢出延伸了二三十步,便再不敢繼續往前挖掘了。
第二天一清早,姬慶文便去陝西商會,叫來老仆人多九公,帶着銀票,按照市價兩倍、三倍的價錢,将原來石立德四合院周邊一圈的房産買了個遍。
姬慶文這麽大的手筆,就好像是在糞坑裏扔了個炸彈,鬧得滿京城上下一片嘩然——人人都在猜測這個辦事出人意表的福祿伯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姬慶文倒也坦然,索性來他個将計就計、将錯就錯,高調宣布自己要在京城裏開辦一家新錢莊,且就要在自己離京前的這三五天裏面開張,到時候便要請衆人過來吃酒賀喜。
而凡是新店開張,總要将老房子整饬一番,這樣姬慶文就更加能夠大張旗鼓地在院子裏挖掘地道,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就這樣,孫發奎等一幹義烏礦工們加班加點、挑燈夜戰,花了不過兩天功夫,便将一條可供一人貓腰通行的隧道一直延伸到了刑部大牢底下。
可問題又來了。
這條隧道雖已挖到了刑部大牢,卻沒法精确定位到關押着袁崇煥的牢房之内,要是在這種情況下貿然挖
通隧道,必然會使計策失敗——不光沒法把袁崇煥撈出來,就連姬慶文也得掉到水裏。
面對這樣的情況,姬慶文隻能再向孫發奎詢問對策。
孫發奎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同幾個弟兄商議一番之後,建議姬慶文去刑部大牢裏跑一趟,試着重重走幾步路、敲打敲打地磚,也好讓在地底下的礦工們聽音辨位,确定具體的方位。
這可就給姬慶文出了難題了,要知道袁崇煥已被崇祯皇帝欽定下了死罪,之前姬慶文也曾嘗試着去看過一次袁崇煥,卻被刑部大牢的衙役擋了駕,現在想要再入大牢,真是談何容易。
思來想去,姬慶文還是決定找來周秀英,巴望着這位武功高強的白蓮教聖女(前任),能夠施展出絕高功夫、展現出江湖經驗,想辦法混到刑部大牢裏去。
可周秀英卻道:“公子,不是我不幫忙。這刑部大牢一條道進、一條道出,裏裏外外做事的人又都是熟人,想要混進去談何容易?難不成要我從正面殺進去不成?”
周秀英這番說辭,讓姬慶文想起自己在穿越之前打過的一個叫《刺客信條》的遊戲。按照遊戲設定,玩家應該扮成刺客,秘密潛入到指定場所再将目标暗殺完成任務;但有些不善于隐藏的玩家,也可以開啓“無雙模式”,從正面一路沖殺進去,來一個“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用蠢辦法完成任務。
可現實畢竟不同于遊戲。
就算武功高強有如周秀英,也是絕對沒有辦法在狹小的空間内,面對幾十個、上百個五大三粗的刑部大牢衙役的。而若是姬慶文調動起自己帶進京城裏來的所有人馬行動,那成功與否自不必去說,這樣大規模的劫天牢的行動,就相當于向整個大明朝廷宣戰,同以卵擊石無異。
這種傻事,姬慶文是做不出來的。
更何況,要是真的能夠正面沖殺進去把袁崇煥接出來,又何必大費周章挖什麽隧道呢?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一旁的李岩卻笑了起來。
姬慶文知道李岩這人足智多謀,現在發笑必然是有了主意,趕忙說道:“李兄,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賣關子,有什麽辦法,你就快說吧。”
李岩原本還準備開幾句玩笑,聽姬慶文這麽講倒也不好意思起來,便直接了當地說道:“姬兄想要到刑部大牢裏去,我看可以找一個人走走門路,想必他是不會拒絕的。”
“找人?莫非是去找溫體仁麽?姓溫的是隻老狐狸,自打皇帝給袁崇煥定罪之後,這厮已經許久沒有出洞了,要他幫我走門路進刑部大牢?這不是開玩笑麽?”姬慶文道。
李岩笑道:“姬兄果然有識人之明,可我也不是蠢人。我說的當然不是溫次輔,說的是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
“什麽?駱養性?李兄沒在跟我開玩笑吧?這家夥是我的對頭,找他幫忙?他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錯了。”
“不,不,不。”李岩道,“姬兄這就搞錯了。姬兄雖然因爲袁督師的事情,在皇上那邊多少受了些冷落,可畢竟還是聖上面前響當當的大紅人。駱養性是個識時務的,他現在還不敢當面同姬兄撕破臉皮。姬兄隻要放下身段去求他一求,他十有八九是不會拒絕的。”
姬慶文聽了,沉
沉看了李岩一眼,道:“唉!可是要我去求駱養性這個陰險的家夥,我還是有些不甘心……”
話雖這麽說,可現在也确實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了,抱怨了一番之後,姬慶文還是備下了些禮物,叫了錦衣衛指揮佥事李元胤引見,便往錦衣衛衙門而去。
爲防着駱養性使陰招,姬慶文還特意讓周秀英女扮男裝,打扮成一個年輕護衛跟着一同前往。
錦衣衛衙門專司審問犯事官員、江洋大盜,尋常百姓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會輕易靠近,關防得也是異常嚴格。
因此看門的錦衣衛兵士見姬慶文三人靠近,遠遠便高聲呼喊道:“嘿,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麽?還不速速回頭離開!”
姬慶文雖是滿心不情願地跑來此處,也覺得駱養性未必就一定能夠讓自己到刑部大牢裏去見袁崇煥,可錦衣衛衙門他卻是頗有幾分興緻想要進去瞧上一瞧的。
因此,他嘴角一咧,對李元胤說道:“李指揮,看來你這錦衣衛指揮佥事是不管事了,這麽個小喽啰也敢跟你大呼小叫的。”
李元胤臉上一紅,并沒有答話,閃身上前兩步,對那軍士說道:“新來的吧?我是錦衣衛指揮佥事李元胤,前去通報一聲,就說我引着福祿伯姬爵爺,來尋駱指揮。”
那軍士見狀一驚,愣了一下方才說道:“原來您就是李指揮啊!您是我師傅的師傅,還是我師傅的救命恩人呢!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您快請進、快請進,駱指揮現在就在衙門裏。”
李元胤點點頭,朝姬慶文拱了拱手,便當先走了進去。
姬慶文趕忙快走幾步,在李元胤耳邊問道:“李指揮,剛才那喽啰說你救過他師傅的命,這是怎麽一回事?”
李元胤一臉茫然地搖搖頭,道:“其實我連他師傅是誰都不清楚,又哪能想起我是怎麽救了他的命?其實我幫的人不知有多少,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數,恩恩怨怨的,這筆賬也不知從何說起呢……”
說着,李元胤便沉沉歎了口氣。
姬慶文也跟着歎了口氣,剛要說話,卻聽李元胤道:“爵爺,你看前頭便是衙門大堂了,我且去替你通報一聲,你在此處不要亂動。”
說着,李元胤便向前走開了。
乘此機會,姬慶文擡頭四下觀察,見這處衙門上下打掃得一塵不染,一事一物的設置擺放都極有規矩,顯出一份從容不迫和凜然威武來。
可姬慶文身處其間,卻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不舒服,忍不住對身邊的周秀英說道:“秀英,我當錦衣衛衙門總該是一副陰森恐怖的樣子,卻沒想到上下打掃得這樣幹淨,好像個尼姑庵似的……”
周秀英臉上挂着明顯的警惕表情,兩隻妩媚動人的眼睛不停地左右掃視、上下觀察,口中應答道:“這裏是尼姑庵倒好了。我們白蓮教之前有不少信徒,被拿獲之後,便被送到這裏嚴刑拷打。公子你看牆邊靠着的那幾十隻水火大棍,上面沾染的斑駁血迹裏,就有不少是教中兄弟姐妹的。”
姬慶文朝牆邊望去,果然看見整整齊齊碼放着一派碗口粗細的棍子。棍子雖然被擦拭得幹幹淨淨,卻無論如何也沒法将棍頭上一片一片的發黑的血污清理幹淨,似乎萦繞着無數人的呻吟和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