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聽他一聲斷喝:“這處青樓之中人人可疑,不能放跑了一個。這裏的人,一個都不許走,必須一一甄别清楚!”
姬慶文聽了這話,再也耐不住性子,“登登登”從樓上下來,快步走到駱養性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問道:“駱養性,你方才都看到了。分明有幾個蒙古人打扮的滿洲鞑子跑出去了。你幫我去追他們也就是了,居然還要阻撓我的行動,萬一讓他們逃跑了,你吃罪得起嗎?”
這個問題還真将駱養性給問住了。
出了滿洲宗室子弟深入京師圖謀不軌的事情,已經是十分聳人聽聞的了,要是還讓他們給跑了,那崇祯皇帝面前是絕對交代不過去的。而作爲京師治安主要負責部門錦衣衛的主要負責長官,駱養性絕對是難辭其咎——腦袋上的烏紗帽是絕對保不住了;而戴着烏紗帽的腦袋,也未必就一定能夠保住。
然而駱養性思前想後,卻還是沒有服從姬慶文的要求,咬牙道:“姬大人,這事不用你操心。本官已經命令立即封閉京師九門。這幾個鞑子除非長了翅膀,否則決計不可能飛出這天羅地網去。”
“哼!”姬慶文冷笑一聲,說道,“駱指揮,我是想要救你,你卻偏要往火坑裏跳,那我可就管不着這麽許多了。行了,這邊的案子您慢慢地查,我可要回去了。”
說罷,姬慶文一招手,對自己帶來的礦工們說道:“弟兄們,這邊沒我們的事了,我們先回客棧,我請大家吃上一頓。”
衆人聽姬慶文要請客吃飯,歡呼一聲,便要離開。
沒想到駱養性說道:“不行,姬爵爺,這座青樓裏所有的人,必須經過錦衣衛的調查甄别才能離開。不能放跑了潛伏在此的滿洲奸細。”
姬慶文眼睛一斜,說道:“駱指揮的意思,是說我,或者我手下的人裏頭,便有滿洲鞑子的奸細?”
駱養性針鋒相對道:“有沒有奸細,本官說了不算,姬爵爺說了也不算。隻有經過調查,查明情況之後,才能确定。姬爵爺,現在是錦衣衛辦案,還請爵爺配合一下,否則事情說不明白,爵爺這邊面子上也不好看。”
姬慶文原本是不怕錦衣衛審查的——他帶來的這七十幾個義烏礦工,都是根正苗紅的戚家軍後人,同滿洲人是不同戴天的關系,又怎麽可能有鞑子的奸細混在裏面呢?就這些人,駱養性就是絞盡腦汁、挖地三尺地排查
,也不會查出半點線索來的。
可現在,姬慶文卻不能仍由駱養性細查。
一則同姬慶文一起來青樓的,還有一個山海關總兵吳襄的兒子吳三桂。他們吳家父子在鎮守山海關久了,同滿洲人、蒙古人接觸極多,身上未必就全無把柄,萬一被駱養性抓住由頭,那說不定案件便會波及到山海關、關外、遼東整個軍士部署,就連老師孫承宗都有可能受到牽連。
二來方才出手搭救姬慶文的,乃是白蓮教的聖女周秀英。她可是今年年中那場白蓮教之亂裏的漏網之魚,身份極爲敏感。以駱養性的刁鑽刻薄,是不難查出周秀英的身份的,到時候姬慶文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此姬慶文在面子上、在情理上,都是絕對無法接受駱養性要逐一鑒别所行人員身份的要求的。
于是姬慶文一拍胸脯,說道:“面子?你駱養性還能顧得着我的面子?我是皇上新封的福祿伯,封爵的軍功裏頭,就有打傷滿洲大貝勒代善、擊潰滿洲敵酋皇太極的這條。要是你駱養性查出來我私通滿洲鞑子,那朝廷的臉面、皇上的臉面又往哪裏擱?”
說罷,姬慶文也不等駱養性回答,便一擡手,下令道:“弟兄們,跟我走!管駱養性做什麽?”
說着,他伸手将駱養性推在一旁,便徑直走出了遇華館。
這駱養性自崇祯皇帝登基以來,便統領錦衣衛事務;再加上崇祯皇帝信不過東廠,相應的錦衣衛的權柄便進一步加強了。因此這幾年間,駱養性已然成了大明朝野最令人生畏的大特務頭子。朝野内外無論是當官爲宦的,還是小民百姓,都對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噤若寒蟬,躲都來不及,又有誰敢當面頂撞于他?
因此駱養性被姬慶文這麽直截了當地正面頂撞了幾句,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等他下令手下這十幾個錦衣衛要攔住姬慶文的時候,姬慶文連同手下之人早已離開了大半,已經來不及阻攔了。
駱養性見狀,忽然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剛要咬牙開口下死命令,卻見李元胤閃身站在自己身邊,說道:“駱指揮不必擔心。姬爵爺的情況,屬下自然會調查清楚,完事之後親自向您回報,駱指揮您就放心好了。”
駱養性以爲李元胤依舊忠實于錦衣衛、忠實于自己,便也順帶着下個台階,同李元胤叮囑了幾句,便歎了口氣,放姬慶文等人離開了。
姬慶文現在走得雖然痛快,可過了沒多
長時間,他就後悔起來了,後悔自己當初不該離開得這樣幹脆,應該派個得力之人或者幹脆由姬慶文自己留在遇華館裏,也免得陷入事後異常被動的局面了。
姬慶文離開了“遇華館”,便往雲來客棧而去。
李岩正在客棧大廳裏等候,見姬慶文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便起身說道:“姬兄,你可真是個惹是生非的家夥。帶着吳将軍去青樓捧個姑娘,居然都能同滿洲鞑子惹上關系。嘿嘿,倒也難得。”
姬慶文正有一肚皮的話同久别重逢的周秀英講,便接話道:“李兄就少拿我開涮了。我可是勉強撿了一條命回來,你先讓我先回房休息休息,李兄有什麽問題,先去問問李指揮好了。”
說着,姬慶文便拉着周秀英就要往自己的客房裏走。
李岩是認識周秀英的,見這位尚且通緝在案的白蓮教聖女又出現在了這裏,心中頓時一凜,趕忙走上幾步,壓低了聲音問道:“姬兄,這是怎麽回事?這白蓮教的妖女怎麽會在這裏?”
姬慶文知道李岩對白蓮教那些荒誕不經的教義頗有幾分不滿,連帶着也對周秀英有些芥蒂,便解釋道:“李兄這個問題問得好,我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楚。這不,我正要進屋去好好審問審問周秀英呢!”
說罷,姬慶文沖周秀英努了努嘴、使了個眼色,便又要往屋子裏走。
走了沒兩步,又聽吳三桂說道:“姬爵爺,你看我……我怎麽辦?”
姬慶文滿腦子都是周秀英的事,居然“重色輕友”到把吳三桂的事情忘了,經他這麽一提醒,這才記起今天鬧出那麽大動靜,吳三桂卻依舊沒能當面同陳圓圓說上話。
于是姬慶文又轉過身來,對吳三桂說道:“吳将軍,看來今天你同陳圓圓是沒有緣分了,說起來都怪多爾衮、駱養性這幾個混蛋搗亂。不過你放心,你和陳圓圓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吳三桂雖然有些失望,卻也知道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就是月下老人下凡,也撮合不了自己和陳圓圓的事情了。
于是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也罷,有些事情也勉強不得。今日耽擱得久了,我怕夜長夢多,不如現在就趕回山海關去吧?”
姬慶文想了想,答道:“這樣甚好。我看駱養性也是個雞蛋裏頭挑骨頭的家夥,吳将軍還是立即返回山海關、回到自己的地盤上好。否則駱養性這厮較起真來,還真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