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姬慶文便笑着對他說道:“行了,你老劉有多少學問,我是再清楚也不過了。不過今天倒想請你幫我個忙,如何?”
劉若宰在書生當中性格算是直爽的,聽了姬慶文的要求,想也不想便滿口答應下來:“行嘞,爵爺有什麽事情,就盡管吩咐好了。我要是能做到的,就絕不推脫。”
姬慶文笑道:“這件事情容易得很。就是今天這位吳将軍想要同陳圓圓說上幾句話,可他的文采又比不上你老劉。因此我不過是想請老劉你今天暫時收斂一些鋒芒,把這彩頭讓給别人可好?”
劉若宰低頭想了想,輕輕歎了口氣,說道:“行啊!其實今天我也不是來會什麽陳圓圓的,隻不過是滿肚子的學問有些發黴了,想要拿出來晾一晾而已。既然爵爺有這話講,那今日這事也算是作罷了。幸好學問不像飯菜,多擱一天也不會就發了黴了。”
那老鸨子李紅娥見劉若宰被姬慶文叫上了樓,已然明白姬慶文已同這個挑刺的書生商量好了,便說道:“都說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鬥文也未必能夠分出高低,我們不如換個花樣如何?”
一衆看客們自揣自己的學問無論如何都比不過翰林編修、狀元出身、文名在外的劉若宰,因此聽了李紅娥的建議,無不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
沉默了片刻,終于有好事的看客說道:“老鸨子你倒是别出心裁,不鬥文,難道是要鬥武麽?行院裏頭鬥武比高低,你這也算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
二樓的吳三桂聽了這話,心中卻得意起來,心想:“我和姬爵爺過來,就怕鬥文。隻要不鬥文——那鬥财,姬爵爺富甲天下,有的是錢财;鬥武,自己也是武進士出身、又久經戰陣,身上武藝高強,就算是武狀元來了,自己隻要來個出其不意、使個陰招,一樣能夠把他鬥敗了。”
卻聽樓下的李紅娥說道:“這位客官說笑了。您老就是有意鬥武,奴家也不敢讓您動手啊!瞧您這副龍精虎猛的樣子,萬一興緻起來了,還不把我這店給拆了?拆了我這店是小事,萬一驚動了錦衣衛,把您抓緊诏獄裏頭,怎麽着也得扒層皮再出來吧?”
一提起“錦衣衛”、“诏獄”,看客們立即安靜下來,中廳裏的空氣近乎凝固起來。
隻聽李紅娥說道:“奴家嘴巴沒個把門的,各位不要把奴家的胡
說八道放在心上。這樣,今天我們不鬥文、也不鬥武,不如鬥财吧!哪位出錢出的多,我們家圓圓姑娘就陪哪位說幾句話、唱幾支曲。”
此言一出,原本沉寂的中廳裏,頓時又喧鬧開來,有看客笑道:“我當時什麽呢!還不是誰出錢出得多,就能私會陳圓圓。老鸨子你這樣做事,是不是太貪财了些?”
“可不是嘛!開口就要錢,你這老鸨子怕是掉到錢眼裏去了吧?”立即有人附和道。
李紅娥卻是絲毫沒有慚愧,依舊賠笑着說道:“諸位,我們開門做生意的,又是從江南千裏迢迢北上進京,爲的是什麽?還不是爲了‘錢财’二字麽?各位看我們初來乍到的,沒想到京城裏這麽冷,眼看就要過冬了,我們圓圓姑娘現在連件過冬的衣服都沒有。諸位家大業大的,看我們圓圓姑娘可憐,不該出些銀子給她買幾件衣裳麽?不過要是您老今天走得急,沒帶着銀子過來,那也沒事,就當捧個人場了。”
李紅娥這話說得十分圓滑,瞬間堵住了那些心懷不滿的看客的嘴。
二樓的姬慶文聽李紅娥已将話題挑了起來,便毫不猶豫地高聲個叫道:“行了,你老鸨子話太多了。我出一千兩銀子!”
衆人聽到這個數目,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暗暗罵道:“這個出價之人到底懂不懂規矩?一開口就是一千兩銀子的巨款,叫那些隻攢了幾百兩銀子私房錢的怎麽好意思開口擡價?”
衆人沉默了一番,終于有人舉手開價道:“一千二,我出一千二百兩銀子!”
“兩千!”
聽有人直接将價碼提高了一倍,底下的看客又竊竊私語起來。
正在這嘈雜的讨論之下,又聽方才那出價之人,怯生生說道:“我……我……我出二千一百兩銀子……”
姬慶文眉毛一皺,自言自語道:“這誰啊?要出價就好好出價,每次壓我個一二百兩銀子,是來在玩笑麽?”
劉若宰聽見了姬慶文的話,掩嘴笑道:“姬爵爺,這人我認識。他也算是名動京華的人物了,乃是周延儒首輔的大公子。周首輔家教是出了名的嚴格,周公子今天偷偷跑到這種地方來,回家少不了要挨周首輔的篾條呢!”
“哈哈哈!”姬慶文聞言笑道,“那要是周公子鬥财赢了我,說不定他老子還要多打他幾下呢!得了,我是個好人,不忍心看到周公子挨打,還是别跟他客氣了!”
說罷,姬慶文便又
高聲喊道:“三千!我出三千兩銀子!”
才幾輪叫價,見陳圓圓一面的價格就被炒到了三千兩銀子之巨。這讓一衆看客們驚得目瞪口呆,紛紛擡頭向二樓張望,到底是哪位富豪,出價居然如此大方爽快。
而周延儒的兒子似乎還不肯死心,狠狠咬了咬牙,從牙縫裏擠出了新的價碼:“三千……三千零五十兩……”
姬慶文搖搖頭,兩片嘴巴輕輕一掰,說道:“四千兩銀子。”
這下周公子算是認輸了,心想:今天碰到對頭了,要是放在那些尋常娼妓身上,别說是四千兩銀子了,就是一千兩白銀,就能玩她個通通透透了。
想通了這點,這位當朝“宰相”家的公子,便也不再硬撐,心中暗暗罵了兩聲,便又與同桌的幾個同伴喝起酒、吃起菜來了。
四千兩銀子,确實不是每個人都出得起的。
随着周大公子的偃旗息鼓,似乎再也沒人敢同姬慶文别苗頭了,這位新晉的福祿伯爵爺眼看就要赢下這場在“遇華館”中舉辦的“鬥财”大賽了。
卻不料正當姬慶文自以爲勝券在握的時候,卻聽樓下又有人報價道:“五千兩銀子,五千兩銀子是我出的。”
“嗯?”姬慶文疑惑道,“怎麽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偏要要來給我攪和攪和?不過不要緊,老子這次進京,帶了二十萬兩銀子,不信砸不死你這個不識相的。”
于是他也跟着出價:“六千兩。”
“白銀七千兩。”這人說話似乎帶着不知何處來的方言的口音,嗓音卻是器宇軒昂,顯得信心十足。
這人是什麽來頭?
姬慶文帶着這個問題,又将價碼提高到了八千兩銀子。
那人居然也毫不怯場,并不像周延儒的兒子那樣,狗皮倒竈地一百兩、幾十兩地往上加碼,而是跳過九千兩銀子的出價,直接出價到了一萬兩銀子!
在京城裏敢這麽高調的,除了自己以外,姬慶文竟想不出第二個人,這讓姬慶文有些不信邪,剛要開口繼續跟着出價,卻聽背後的劉若宰提醒道:
“姬爵爺,你可别着了别人的道了。搞不好是哪裏來的混賬,知道爵爺你志在必得,所以故意一路跟價,想要讓你虛耗銀兩罷了。到時候價格擡了上去,他輕飄飄說一句‘還是這位爺有錢,在下甘拜下風’,不就省下了這一萬兩銀子嗎?搞不好,這一萬兩銀子,壓根他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