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姬慶文對馬湘蘭說道:“好了,我這次過來,不是跟你扯淡來的。瞧見我這位兄弟了嗎?他是來見陳圓圓的,你給安排一下如何?”
李紅娥打量了吳三桂一眼,說道:“姬爵爺這位朋友,該是位領軍打仗的将軍吧?”
姬慶文眼睛一亮,問道:“你倒是好眼力,怎麽看出來的?”
李紅娥笑道:“奴家做這起子生意的,别的本事沒有,就看人的本事是頂尖的。您老看這位将軍,皮膚這麽黑一定是外頭風吹日曬弄的。再看這位将軍的手,手指根這邊一排大繭子,一看就是長期握棍子之類的東西磨出來的。這樣的人,要麽是地裏的農夫,要麽就是殺敵立功的将軍。這位爺氣質裏頭帶着幾分貴态,自然不可能是農夫了,那就一定是位将軍無疑了。”
姬慶文聽了李紅娥的分析,禁不住叫好起來:“你這老鸨子倒是好眼力,我這位兄弟确實是員有名的戰将。不過你能看出他的身份,也确實不容易了,我看你開座青樓是屈才了,不如去錦衣衛裏當差,幫着抓抓滿洲鞑子的探子得了。”
姬慶文這話現在不過是随口說說,可過了不多久之後,他這句開玩笑的話,竟然絲毫不差地兌現了,隻不過這種兌現的方式,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不過眼下,在場之人都還沒有嗅到這一絲危險而又詭異的氣息,依舊在輕松愉快地說着話。
隻聽李紅娥說道:“姬爵爺這就胡說了,在京師這裏,開誰的玩笑不好?偏要去開錦衣衛的玩笑。您老位高權重,自然是不害怕的。可我們做這種開門生意的,萬一被官府給盯上了,可就得關門大吉,出去喝西北風了……”
“行了行了。”姬慶文将李紅娥的話打斷,“就算是我說錯了行不行?剛才跟你說了,今天我們是來找陳圓圓的,你去安排一下好了。”
李紅娥卻面露難色道:“爵爺,不是奴家掃您老的面子。您老這麽從天而降,就要見圓圓姑娘……這也太難辦了。您看樓下樓上這麽許多客官,都是等着來見圓圓姑娘的。這裏頭好幾個客官,都等了十好幾天了,就盼着能單獨聽圓圓姑娘給他們彈首曲子呢。”
“那就讓他們等等。反正
已經等了這麽久了,再多等一天有什麽打緊?”姬慶文說話有些蠻不講理。
李紅娥忙道:“爵爺可别這麽說。這裏可不是南京,而是京城!當官的、爲宦的,論簸箕搓!都是擡擡腳面就比奴家個頭要高的人物,奴家可是一個也得罪不起啊!”
吳三桂聽了這話,不禁有些失望,說道:“姬爵爺,我看今日我同陳圓圓沒有緣分,等改天我來京城的時候,再同陳圓圓會面好了。”
說罷,吳三桂又擡頭對李紅娥說道:“我看你這老鸨子靠不住,我有言在先,到時候你可得給我面子,讓我去見見陳圓圓,要是敢擋我的駕,信不信我動手把你這行院都給拆了?”
李紅娥忙道:“好說,好說。這位将軍是姬爵爺的盆友,奴家不給誰的面子,也得給您老二位面子啊。不如這位将軍約個期限,到時候奴家也好安排啊!”
吳三桂爲難地說道:“這可就說不準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有空……就怕等我有空了,陳圓圓也就回江南去了……”
吳三桂說話的時候眼神之中充滿了落寞的神情。
這讓姬慶文忽然想起吳偉業做得那首《圓圓曲》裏的一句詩:“恸哭六軍俱缟素,沖冠一怒爲紅顔”——在吳三桂投降滿清當漢奸的過程中,陳圓圓雖然不是其中的決定性因素,卻也是堪稱是一大導火索,也就是直接原因。
因此從陳圓圓手裏做文章,說不定還真能避免吳三桂的堕落。
想到這裏,姬慶文趕忙插話道:“吳将軍且寬心,這都是老鸨子故弄玄虛罷了。”
說罷,姬慶文扭頭沖着老鸨子李紅娥說道:“行了,少廢話。誰要你去得罪那些達官顯貴?有什麽髒水就盡管往我頭上潑好了。哼!不就是錢的事嗎?你開個價,我不還價也就是了。”
李紅娥等的就是這句話,卻又不敢滿口答應下來。
隻聽她靈機一動,笑着說道:“不如這樣好了。今天圓圓姑娘新學了首琵琶曲子,正要彈給客人們聽。等她彈完了,奴家就安排一次競價,買的就是單獨聽圓圓姑娘彈曲的機會。”
“哼!你們開行院的就是這個套路!當年我在绛雲樓裏見柳如是的時候也是一樣。你放心,花錢競價那是我的強項。不過有言在先,我今天帶的現錢不多,随口開出的價,等明天你去陝西商會來結,我說話算話。你要是信不過,立下字據也是可以的。”姬
慶文道。
李紅娥聽了這話,臉上笑得好似開滿了鮮花,忙道:“信得過、信得過。姬大人做生意時候一口唾沫一個釘,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奴家哪敢要您老立字據?傳出去,我這生意也别做了。爵爺到時候,盡管放心開價就是了。”
正說話間,一個龜公快步登樓而上,在李紅娥耳邊低語道:“老闆娘,時辰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請圓圓姑娘出來了?”
李紅娥估摸了一下時辰,說道:“行,你這就請圓圓出來給各位爺彈曲子好了。記着,圓圓身嬌體貴,你們要小心伺候,要是磕着碰着,看我抽你的筋!”
那龜公賠笑道:“是,是。圓圓姑娘是老闆娘的搖錢樹。小人就是腦袋掉了,也不敢損了圓圓姑娘的一根汗毛啊!”
李紅娥還有些不滿意、不放心,又多囑咐了兩句,便讓這龜公退下了。
姬慶文也有心見識一下這傳說中的陳圓圓的風采,不想讓李紅娥在身旁陪着,便說道:“行了,看你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你也别在這裏作陪了,下去伺候你的陳圓圓去吧。”
這話正合李紅娥的心意:“還是姬爵爺體諒下情。奴家是從江南北上進京來的,可京城裏臨時招的這些人,一個個粗手笨腳的,我這行院開了沒三天,打碎的花盆、瓷碗就不知多少了,跟江南可沒法比,奴家還真得去照看照看……這樣,奴家給爵爺和這位将軍點幾樣我們店裏的招牌小菜,就算是奴家送給兩位的。兩位邊吃邊看好了。”
姬慶文笑道:“還是你老鸨子會做生意。剛黑了我一百兩銀子,卻用這幾樣小菜堵我的嘴,這生意做到你這份上,也算是到了極點了。”
又說笑了幾句,李紅娥告了個辭,便快步退了下去。
等她重新出現雜姬慶文視野之中的時候,她已站在中庭的小舞台上,身後則怯生生站了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身穿一身玫紅色小棉袍,在抵禦京城九十月份越來越淩冽的寒風的同時,将她嬌小的身軀包裹得玲珑有緻,令人愛不釋手。而這小姑娘本人則在懷裏緊緊抱着個琵琶,低頭垂目不語,讓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那老鸨子李紅娥卻是個久經風塵的老手,在衆人饑渴的目光下絲毫沒有怯場,含笑說道:“各位爺久等了吧?奴家話也不多說,先請我們圓圓姑娘給大家彈一支曲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