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雖然腦子不算清楚,脾氣性格也不是很好,可論勤政在明朝皇帝之中卻是排的上号的。
他同内閣今天值班的徐光啓忙活了一整天,一直到吃飯時候,還招來了朝鮮使臣崔有海一同吃飯,除了可以同他聊聊朝鮮國内的情況解悶之外,也可以趁此機會籠絡一下朝鮮這個大明第一屬國。
大明朝自萬曆中葉之後國力漸漸衰弱,内憂外患極多,可在朝鮮看來,大明依舊是個龐然大物,一點也不愧“天朝上國”的稱号。因此在明朝,朝鮮對中國的态度異常恭敬,朝野内外任何風吹草動都要打聽大明朝廷的态度。
而後世那些韓國宮廷電視劇裏面,爲了争奪一個小小的朝鮮國王的位置而鬥得不可開交的王子們,其實隻要拍好大明朝的馬屁、得到大明朝的支持,就能順利繼承王位;而那些沒有得到明廷支持的王子,就算在朝鮮國内有多大的權柄,也是絕對不可能成爲朝鮮國君的。
有了這層不可忽視的原因,朝鮮使臣崔有海對崇祯皇帝是極盡奉承拍馬之能事。而這崔有海久在中原做使臣,除了說得一口沒有半點口音的官話之外,居然還學了不少民間的俚語笑話,再加上他身份特殊不必每時每刻都擺出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樣子來,将這些笑話肆無忌憚地說了出去,竟将崇祯皇帝逗了個前仰後合。
可正當崇祯難得放松之時,卻聽有太監啓禀,說是周延儒、溫體仁、姬慶文、高起潛等人在宮外候旨請求接見。
崇祯皇帝被崔有海逗得渾身舒坦,聽有這麽幾個人過來求見,料想是審問袁崇煥必然有了結果,又覺得袁崇煥早一日死、晚一日死也不算什麽事,便不耐煩地說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來求見?讓這幾人回去休息,今日朕累了,不再見人了。”
一旁的徐光啓緩緩放下筷子,說道:“聖上,雖說是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可讓這麽許多朝廷重臣吃閉門羹似乎有所不妥。天啓皇上一開始也是偶爾怠政,這才被魏忠賢這個小人抓牢了機會。還請皇上明察。”
徐光啓的話,崇祯皇帝還是能聽進去幾句的,點頭道:“老愛卿說得有理,難得周延儒、溫體仁都來了,再加上老愛卿在此,算是内閣會議了,見一見也好。”
崔有海卻是個識相的,趕緊放下筷子,起身說道:“皇上要召
集大臣商議天朝政務了,臣是何等樣人,豈敢在旁側偷聽?臣失禮,這就告辭退下了……”
崇祯擡手往下一壓,說道:“不必了。朕召幾個大臣是進來吃飯的,同你一樣,又何須回避?你安心吃飯,想說話就說兩句,怕說錯就用朕的禦膳塞滿嘴巴也就是了。”
有了崇祯這話,崔有海就是想走也沒法走了,隻好戰戰兢兢坐在原地,卻也不敢再大快朵頤了。
不過移時,周延儒、溫體仁、姬慶文、高起潛四人便魚貫而入,磕頭行禮之後,便肅立一旁。
徐光啓因爲在内閣裏年紀最大,崇祯常常賜他禦前免立的待遇,因此還能穩坐在座位之上,可崔有海卻已是坐不住了,趕忙站起身來,垂首侍立。
卻聽内閣首輔周延儒上前半步,拱手說道:“啓禀聖上,原拟彈劾袁崇煥的六條大罪,臣等今日已經審結。先具結筆錄在此,尚未來得及修改,還請皇上禦覽。”
崇祯伸手接過周延儒碰過來的一疊筆錄,真想這就坐下來,點起蠟燭仔細閱讀一遍。可他現在卻要擺出一副從容淡定的做派來,隻瞄了一眼,便将筆錄放在龍書案前,笑盈盈說道:“不忙,不忙。諸位愛卿審了一天了,也餓了吧,來來來,這就坐下同朕一起用膳。”
同皇帝一道吃飯,這是何等的榮譽,感動得周延儒和溫體仁不住謝恩,連方才兩人之間的龃龉都忘了,便立即坐了下來。
姬慶文也跟着說了些感恩戴德的話,注意力卻全都集中在桌上的菜品上,見這幾樣菜雖然用料都是最好的,刀功也十分用心,隻是似乎放的時間太長了,已經沒了熱氣,就更加沒法嗅出菜品的香氣了。
姬慶文是個好奇心強的人,就等着崇祯皇帝先動筷,自己也好跟着嘗嘗眼前的禦膳。
卻不料聽到的卻是崇祯皇帝的高聲呵斥:“高起潛,你是什麽東西?也敢坐在這裏?”
衆人扭頭望去,果然看見司禮監掌印太監高起潛正坐在姬慶文的下手,被崇祯皇帝訓斥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紫。
隻聽崇祯皇帝又接着罵道:“怎麽?朕乾清宮裏這幾張椅子舒服嗎?坐下了就不舍得站起來嗎?”
高起潛聞言一愣,趕忙從座位裏猛地站起身來,在臉上努力擠出笑容,解釋道:“都怪雜家是頭蠢豬,聽皇上請幾位大人坐下,雜家便也跟着坐下了,真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
“哼!”崇祯冷笑道,“你還真擡得起自己。這幾位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是幫着朕一同治理天下的。可你不過是朕腳底下的一個奴才,就跟一條狗差不多,居然還有臉上桌吃飯!朕看你吃飯的家夥也不要了吧!”
高起潛吓得渾身戰栗,下意識地跪倒在地,口中不斷地讨饒:“聖上息怒、聖上贖罪;聖上息怒、聖上贖罪啊!”
姬慶文看到這一幕,方才意識到:宦官太監在外面再怎麽威風八面、飛揚跋扈,所依賴的就隻有皇帝的權威和信任而已,除此之外,太監就連自己獨立的人格都沒有,是徹徹底底的皇權的附庸。
卻聽崇祯皇帝又道:“朕看你的模樣就來氣!還不給我立即退下去,到禦膳房裏弄幾樣新鮮好吃的菜上來,否則朕就叫你人頭搬家!”
崇祯不是個愛開玩笑的皇帝,高起潛聽了這樣的威脅,趕緊連滾帶爬地走了下去,好似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話說崇祯皇帝還真沒把高起潛放在眼裏,将他趕走之後心情卻是水波不興,笑着對在座之人說道:“這等閹人,真睡冥頑不靈,罵也罵不過來的。來來來,我們别爲了這等小人生氣,吃,吃菜!”
有了崇祯皇帝這樣的表态,方才同高起潛作過對、鬥過嘴的大臣們心中頓時安定了不少。
隻聽内閣首輔周延儒說道:“曆朝曆代以來,都有閹人禍亂朝廷的,我朝史上也并不鮮見。皇上能夠防微杜漸,不以過小而縱容閹人,此乃社稷之福,臣鬥膽以茶代酒謹爲皇上賀……”
說罷,周延儒便端起面前的一隻茶碗,将裏頭的茶水一飲而盡。
崇祯見了高興,便向崔有海介紹道:“崔愛卿,這幾位,便是我朝之中的骨幹棟梁,今日齊聚一堂,莫非是在給崔愛卿面子麽?”
崔有海在這麽許多明廷高管的環繞之中,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心裏自然也有些發虛,答道:“皇上這麽說臣,那臣可就真的是誠惶誠恐了。也多虧臣是朝鮮使臣,否則若是生在中原,以臣的才學、品行、運術,又哪能見得到這麽多天朝的人才呢?”
崔有海的吹捧功夫真可謂是入了化境了,簡簡單單一句話,竟然同時将所有在座的大臣奉承了個遍,逗得桌上之人無不喜笑顔開,似乎在一瞬間忘了互相之間的勾心鬥角,似乎真的如平時所說的那樣——同朝爲官、一堂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