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還是很喜歡吳三桂這樣的豪爽性格的,便也同他玩笑起來,說道:“吳将軍是人,我也是人,憑什麽吳将軍能吃的,我就不能吃了?難不成吳将軍是在罵我不是人嗎?”
吳三桂聽了一愣,随即笑道:“可不是嘛!李先生神機妙算,當然不是人,您是活神仙。”
說話間,吳三桂便又同随行的李元胤、黃得功打過招呼,便請他們一同往山海關城樓而去,一邊走還不忘一邊介紹:“山海關原本年久失修,現在經過孫老督師的整治已是極具規模,要是滿洲鞑子敢于過來送死,自然讓他們在關牆前撞成齑粉。”
姬慶文向李岩使了個眼色,又扭頭對吳三桂說道:“說起這關牆,我正同李兄在談論這件事情呢。”
“哦?”吳三桂有些好奇地問道,“莫非是李先生發現這裏尚有值得改進之處麽?要是真有,還請不吝賜教,若是真有可取之處,末将定會整改。”
李岩忙道:“吳将軍可别聽姬兄瞎說,我一個文弱書生,根本不懂軍事,這裏的工事安排我根本就看不懂,更談不上什麽指教不指教的。我方才是跟姬兄說劍呢!”
一聽“說劍”兩個字,吳三桂又陡然間來了興緻,說道:“說起寶劍來,我之前還真的得了幾口好兵刃。這裏頭有倭國造的,有西洋諸國打造的,有阿拉伯貴族常用的,還有不少是我天朝的能工巧匠制造的。要是姬大人和李先生有興趣,我這就帶幾位過去瞧瞧。”
李岩掩嘴笑道:“吳将軍搞錯了,我和姬兄談的可不是你的這幾口寶劍,聽我慢慢道來。”
隻聽李岩搖着折扇緩緩說道:“莊子說,天下有三等劍,頭一等乃是庶人之劍——庶人之劍,蓬頭突髻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于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劍,無異于鬥雞,一旦命已絕矣,無所用于國事。”
吳三桂蹙眉道:“李先生的意思,說我用的,都是庶人之劍麽?”
李岩是個意氣書生,點點頭,算是表示确定。
可姬慶文卻考慮了吳三桂的性子也是頗爲高傲,忙打個圓場道:“其實這年頭,手裏有口庶人之劍已是十分難得的了。我看朝廷裏一大半的文官武将,手裏拿的都是唱戲打把勢
的假劍,就怕連切塊豆腐都要卷了刃。”
吳三桂聽了這話,還來不及生氣就高興起來,笑道:“原來李先生是這個意思啊!我手裏這些劍可不是用來撐門面的,每一口都上過陣、殺過敵!”
李岩道:“吳将軍且不忙,庶人之劍之上,還有諸侯之劍——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爲鋒,以清廉士爲锷,以賢良士爲脊,以忠聖士爲镡,以豪傑士爲夾。此劍,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
吳三桂聽了李岩這樣的介紹,禁不住眼中發亮,說道:“原來如此,李先生這樣的說法,那才是真正的用劍之道。若是有諸侯之劍在手,又何須神兵利器,天下之人自然歸心爲你所用。哎呀呀!今日聽李先生一言,勝讀十年之書啊!”
李岩聽了這幾句由衷的馬屁,自己也禁不住高興起來,說道:“将軍且慢誇獎,諸侯之劍以上,還有天子之劍呢!”
“天子之劍!居然還有天子之劍!”吳三桂幾乎驚叫起來,“什麽事天子之劍?還請李先生趕緊教我!”
一旁的姬慶文聽到這裏卻禁不住緊張起來——他終于想了起來,這吳三桂在曆史上屬于“天生腦後長了反骨”的人物,除了反叛明朝當了漢奸之外,又反叛清朝自立爲帝……現在的吳三桂還是大明朝的忠臣良将,要是被李岩開了竅,将來真的成了大漢奸、大軍閥、大壞蛋,那可就不妙了。
正當姬慶文想要扯開話題,将李岩的話打斷之時,李岩已然滔滔不絕地往下說道:“天子之劍,以燕谿石城爲鋒,齊岱爲锷,晉魏爲脊,周宋爲镡,韓魏爲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
聽到這裏,吳三桂已是滿面紅光,說道:“好一個天子之劍!好一個天子之劍!我将來就要用這樣的天子之劍!”
姬慶文聞言大驚,剛要解釋,卻聽身後傳來大喝:“好你個熊孩子,瞎說什麽呢!嘴上沒個把門的,小心被人聽了去,問你個大不敬之罪!”
衆人忙回頭望去,卻見是一個中年人攙扶了個老頭正緩緩往城樓上走來。
姬慶
文見狀,趕忙上前兩部,朝那老者深深作揖道:“原來是老師到了,學生有失遠迎,真是罪過……”
那老者身體強健、精神矍铄,咧嘴笑道:“好你個狗才,是你請老夫大老遠從大淩城過來,自己卻躲在山海關裏同三桂扯淡聊天,也不知道出來迎接老夫,看老夫怎麽罰你!”
原來上樓來的老者,就是姬慶文這次專程跑到山海關來見的老督師孫承宗,而攙扶着孫承宗的中年人則是吳三桂的父親吳襄。
孫承宗雖然年紀大、資格老、功勞高,但爲人卻十分随便,經常同姬慶文開開玩笑。
因此姬慶文也知道自己這位師傅的脾氣,笑着說道:認罰,認罰,學生認罰。不如這樣,學生自罰白銀三萬兩,再送十支上号的西洋火槍過來,讓老師用來賞賜有功将士如何?”
孫承宗聽了大笑道:“好好好,你罰得好!這麽多東西,你什麽時候送過來,提前打個招呼,老夫我也好安排人手來搬啊!”
姬慶文道:“老師日理萬機,這麽點小東西,哪能勞煩老師大駕啊?我就送到山海關上,讓吳總兵父子代爲接收不就行了?”
孫承宗也笑道:“别,這可不行。吳家這倆父子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的軍饷也将将夠用而已,要是看到了這麽多銀子,還不得自己先刮一層皮?”
吳襄趕忙說道:“老督師這是什麽話,别的銀子打我這裏過,我或許還敢摟一點,可孫老師的錢,我怎麽敢動手呢?更何況還是姬爵爺送給老督師的。”
說着,吳襄話鋒一轉,又罵起兒子吳三桂來:“你看看,姬爵爺比你大不了幾歲,現在已經是皇上欽封的伯爵老爺了。再看看你,嘴上毛還沒長齊,倒學會了吹牛,什麽天子之劍?這是你能扯的嗎?”
吳襄的責罵并不能讓吳三桂服氣,隻聽他嘟哝道:“封爵算得了什麽?搞不好将來我還能封王呢!”
在場之人聽了,這話無不吓得一愣——自打西漢劉邦“白馬之誓”同朝廷百官約定“非劉不得封王”之後,中國正經的大一統朝廷就極少給異性封王,就算是受了封的異姓王也往往沒有好下場——現在吳三桂說出這種話來,實在是有些不吉利……
而姬慶文卻别有一番考慮:要知道吳三桂這人,在曆史上,還真的是封了王的,然而封他的不是現在的大明朝,卻是之後的清朝,而給吳三桂的封号——便是聲名顯赫的大清平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