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慶文同崇祯皇帝的年齡差距并不大,就是抓住了他這樣的心理特點,取得了皇帝的共鳴,這讓周延儒、溫體仁這幾個一心讨好皇帝的官僚好不羨慕。
于是姬慶文娓娓道來:
“據說有這麽一個讀書人,考了幾次科舉都沒有成功,便去一個知府老爺府上當幕賓——也就是師爺。知府老爺有意帶他去見見世面,便領着他去見了巡撫老爺。回來路上,這位師爺就不明白了,問知府道:‘老爺,您也是兩榜進士、天子門生,卻對巡撫大人點頭哈腰、阿谀奉承,不憋屈嗎?心裏沒有氣嗎?’
“知府倒沒有生氣,說道:‘這事情你不懂,等回到府衙你就知道了。’于是師爺跟着回到了知府衙門,見一大群十幾個縣官都等在府上,一樣的阿谀奉承、一樣的點頭哈腰。
“這師爺見狀,頓時明白過來了——原來知府老爺在巡撫那邊受的氣,一絲不差還有結餘地在這些縣官身上找補回來了。而這些受了知府的氣的縣官們,就隻能拿老百姓出氣了……”
崇祯皇帝聽了這故事,沉默良久,忽然失笑道:“好你姬慶文這個狗才……是不是剛才給朕磕了幾個頭不高興,所以編排出這個故事來捉弄朕?你該當何罪?”
内閣次輔溫體仁一心讨好皇帝,聽崇祯這幾句話似乎在責怪姬慶文,便沉着臉色附和道:“姬大人,你在皇上面前胡言亂語,似乎有些太失禮了吧?還不快向皇上謝罪!”
卻不料崇祯皇帝沒好氣道:“誰說姬慶文說的是胡言亂語?他這話雖然滑稽,卻是另有所指,溫體仁,你是内閣次輔,難道聽不出來麽?”
溫體仁碰了一鼻子灰,立即啞口無言,隻得退到一邊、垂頭不語。
一旁的周延儒見他這副慘象,雖然沒有落井下石,卻也止不住地在心中暗笑。
卻聽崇祯皇帝又道:“姬愛卿,你這個故事有意思,我看可以先記載下來,找翰林院裏頭幾個文采好的編修潤色潤色,可以當做一片政論文章,載在邸報上刊行天
下,讓官員們也能有所感悟。”
這倒給姬慶文提了個醒。
他自己在蘇州城裏開的那座印書坊經營得不甚景氣,完全可以收集一些笑話故事印成報紙、雜志,每隔十天半個月刊印一份,現在蘇州城裏發行、再慢慢拓展到全國,說不定能夠大賺一筆,至少也能讓印書坊自給自足……
想到這裏,姬慶文由衷地向崇祯皇帝拱手說道:“皇上果然高見,如今官場上面就是有這種混賬規矩,這樣的故事,應該給諸位大人們多看看,多少也能讓他們有些觸動。”
崇祯道:“就是這話,并且這個故事有趣得很,不但官員們可以看,就連市井小民也能看看。姬愛卿,這個故事,恐怕不是你想出來的吧?”
姬慶文聽了,立即順水推舟道:“皇上英明,臣肚子裏這點墨水,怎麽可能編出這樣的故事來呢?是幫着臣辦事的李岩先生講給我聽的。”
“李岩……李岩……”崇祯念叨着,“朕聽說過這個人。他雖是閹黨李精白的兒子,卻從來跟閹黨沒有什麽瓜葛。前次科舉,朕沒有取他,一來是他畢竟算是閹黨的後人,二來也含着考驗他的意思。現在看來,李岩也曆練得差不多了,讓他明年好好考試,隻要文章過得去,朕定然是會有所關照的。”
姬慶文等的就是這句話,有崇祯皇帝這句話在,又被内閣三位大臣親耳聽到,那憑李岩的才華,隻要明年的科舉考試他不是胡謅亂寫,那定然會高中進士,說不定還能問鼎三甲呢!要是有了皇帝這樣明确的暗示,李岩依舊名落孫山的話,豈不是說明皇帝沒有眼光?
這下子,就連老成持重的徐光啓臉上都露出了自嘲的微笑——昨天夜裏,自己還要給李岩當老師,可今天一早,李岩眼看就成了天子門生了!
于是徐光啓趕忙附和道:“李岩雖然年輕,卻也是允文允武,隻要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将領定會爲江山社稷立下大功。老臣先恭喜皇上得一良才!”
徐光啓難得頌聖,這幾句奉承話說得又極爲高明,惹得崇祯皇帝滿面春風,說道:“朕其實注意李岩許久了,姬慶文這狗才南下北上、賺錢用兵,從來沒有失手的時候,想必李岩出力甚多。别的不說,前些日子白蓮教徐鴻儒伏法被誅,這裏頭就有李岩的功勞吧?”
姬慶文剛要替李岩謙虛兩句,卻是一愣,問道:“不對吧,皇上。白蓮教主徐鴻
儒,不是被誠意伯劉孔昭爵爺所誅殺的麽?不關我的事,也不關李岩的事啊!”
這是姬慶文想好了的明哲保身之計,故意将誅殺白蓮教首惡元兇的罪名讓給劉孔昭,以免自己功高蓋主,最後落得跟袁崇煥一樣的下場。
卻見崇祯皇帝得意地一笑,說道:“你這狗才,不知道和劉孔昭出的什麽鬼主意,居然瞞騙到朕頭上來了。哼!徐鴻儒的屍首運到京師來的時候,朕就叫駱養性派錦衣衛裏的仵作驗過屍了。這徐鴻儒的緻命傷乃是兩處胸口的槍傷。而你明武軍想來是以火器犀利著稱,那徐鴻儒十有八九便是被你打死的。你這狗才老實跟朕說,你立了這麽大的功勞,爲什麽不肯向朕報功呢?”
姬慶文沒想到崇祯皇帝辦事這樣認真,隻得如實答道:“臣在朝廷裏也有幾個好朋友。知道皇上對我有恩,白蓮教尚未完全平定之時,就給臣定下了封爵的賞賜。若是臣再将平叛之功全部包攬在身上,豈不是叫皇上爲難嗎?所以,臣同劉孔昭爵爺商量好了,這份大功勞,凡是參戰的将士,人人出力、人人有份,才能讓将士們遍沐皇恩、盡沾甘霖!”
崇祯皇帝抿着嘴點頭道:“姬愛卿還能有這樣的想法,看來朕确實沒有看錯人,你的爵位,朕給你封定了!這樣,事不宜遲——”
他向徐光啓看了一眼,說道:“徐老愛卿,你是禮部尚書,去欽天監問一問,問問哪天是黃道吉日,可以給姬慶文這狗才辦典禮封爵。地方就放在太廟裏頭,朕要親自參加。”
徐光啓是真心替姬慶文高興,立即答道:“聖上,老臣早就問過了,五天之後便是吉日,正可以給姬大人封爵。隻是姬大人所封爵位,現在還不過是個伯爵,放在太廟舉辦大典,似乎有些僭越了吧?”
崇祯卻道:“不。自萬曆薩爾浒之戰以來,我大明朝廷官軍,無論是同滿洲鞑子作戰,還是平定内寇,總是負多勝少。姬慶文幾次克敵制勝,不但大漲朝中士氣,更足慰祖宗之心。所以朕才要将儀式放在太廟舉行,也好讓列祖列宗看看,我朝中并非無人可用。”
崇祯這幾句話說得顯然是動了情,說到最後,已是有些聲嘶力竭。
在場的三位内閣大臣個個都是人精,聽了也趕忙跪下,不住地頌聖奉承,表示要感念皇帝的一片拳拳之心,要爲國盡忠、爲國效力,全然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