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姬慶文便不再勸說,話鋒一轉,說道:“秀英姑娘想出去走走也是好事,那我就不強求了。不過,過一兩個月,我可能要去京師走一趟,去辦一件大事。到時若是秀英姑娘在京師裏頭,可别裝聾作啞當我是陌生人哦。”
周秀英被姬慶文逗得一笑,道:“這點姬公子盡管放心,我這人是路見不平必然拔刀相助的,又更何況是救了我好幾次性命的姬公子呢?”
說到這裏,周秀英忽然想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八個字也曾是徐鴻儒教給自己的,又不免有些憂傷,便忽然“騰”地站起身來,說道:“好了,姬公子,我到底還是個朝廷欽犯,留在此處怕是多有不便,還是先告辭的爲好。”
姬慶文吓了一跳,道:“怎麽?秀英姑娘這就要走嗎?現在天都黑了,你又受了傷,現在出去就怕會有危險。”
周秀英笑道:“姬公子這就不明白了。就是因爲我被點了穴道,眼下腿腳還不靈便,這才要乘夜色躲着官軍搜查,才能脫身而去呢!姬公子行的是光明正大之道,像我等這種鬼蜮伎倆,姬大人當然是不清楚的。”
說罷,周秀英拱手向姬慶文行了個禮,便要挑簾出帳。
眼看周秀英就要離開,姬慶文還真有些舍不得,趕緊又挽留道:“秀英姑娘真的現在就要走嗎?”
周秀英抿了抿嘴唇,道:“姬公子,山高水長,我們将來必有再會之期,今日便就此别過了!”
姬慶文見她态度堅決,終于不再挽留,卻從袖中掏出幾張紙,遞到周秀英手中,說道:“秀英姑娘,你要出去見世面,我不攔着。這是銀票,一千兩一張的,由蘇州商會簽發,一共五張便是五千兩銀子,憑票即兌,你收着好了。”
周秀英聽了一愣,就着燈火一張一張将這幾張銀票驗視了一番,歎道:“姬公子果然是大手筆。當年爹爹起事之前,想要湊個幾千兩銀子招兵買馬,不知要費多大功夫。沒想到姬公子輕飄飄一句話,便将這麽許多銀子拱手送給了我……”
姬慶文搖頭笑道:“我也沒什麽别的本事和長處,也就是有錢而已。可惜
我這幾年功夫,都在搞織坊的生意,有了點小錢便去招兵、養兵,又修了座碼頭……還沒有閑暇和閑錢去搞自己的錢莊銀行,否則何須委屈秀英姑娘用蘇州商會簽發的銀票呢?”
送走了周秀英,姬慶文将桌上剩下的還帶着些溫度的殘羹剩飯一掃而光,便悻悻躺下了。
可他這一躺,心中卻似空落落的,輾轉反側便再也睡不着了。
“難道這就是愛情的滋味?”姬慶文這樣問自己。
可憑他一個二十一世紀碼農宅男的智慧,是參不透這樣的難題的。
不過姬慶文轉了個身便又釋然了——管他什麽愛情不愛請的,大明朝千般不好、萬般不好,就有一點好,那就是沒有《婚姻法》管着,隻要老子有足夠的錢,三妻四妾還不是想娶多少就娶多少?老子家裏擱着個風華絕代的柳如是還不夠,遲早有一天還得把周秀英給納到自己房裏來……
一想到這裏,姬慶文臉上頓時露出了猥瑣的笑容,哈喇子也從裂開的嘴角流了下來,将腦後的枕頭浸濕了一大片……
第二天因要開拔返程,因此姬慶文起了個大早,便整頓起手下的明武軍,準備乘坐鄭芝龍的海船,經海路返回蘇州。
同明武軍一同駐紮的沈良佐的京師營官兵,日常就駐跸在松江澱山港外,因此也是要跟姬慶文一同行動的。
倒是率領了白杆兵的秦祥珍覺得奇怪,趕緊跑過來問道:“姬大人?怎麽了?剛打了勝仗就要回去了嗎?還沒論功行賞呢!”
姬慶文道:“這場大仗如何論功行賞,還輪不到他劉孔昭做主,是必須要請示聖上才能确定的,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用,不如先回去算了。秦姑娘要是不放心,想再在這裏待段時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留下些糧草供應,給秦姑娘支用也就是了。”
秦祥珍嘟哝道:“姬大人都走了,我還留在這裏幹什麽?瞧其他官軍的酒囊飯袋演猴戲嗎?可就怕我走了,那劉孔昭給我在背後下套,克扣我的功勞賞錢。”
姬慶文笑道:“秦姑娘這點就請放心吧。這件事情我不會讓他一個人獨專,到時候皇上面前我也是要說話的。要是劉孔昭真的敢冒領賞賜,那他這誠意伯恐怕就當到頭了。”
這話說得秦祥珍心花怒放,掩嘴笑道:“姬大人果然有本事,有魄力,我看中原沒一個男
子比得上你的。”
姬慶文聽了這話,心頭一癢,道:“秦姑娘可别這樣表揚我,我可是會驕傲的哦。好了,我們就此别過、後會有期,将來秦姑娘有空,可以到蘇州來瞧瞧,我必定是會盡地主之誼的。”
秦祥珍笑着點了點頭,卻道:“蘇州我是要去的,姬大人有空也可以到四川石砫這裏來走走,到時候我還有個忙想請姬大人幫呢。”
姬慶文知道自己轄下蘇州織造衙門生産的進貢錦緞,在四川、雲貴,乃至泰國、緬甸這裏的銷路都極好,以爲秦祥珍所謂的“幫忙”是要他多分配一些綢緞供土司秦家販售,便滿口答應下來:“好說,好說。這都是些舉手之勞的小事,到時候我自然會有安排的。”
卻不知,秦祥珍口中的這個“忙”指的并不是賺錢的事,卻是另一件大事,讓姬慶文那時候當場就答應下來了……
現在正是九月中旬時候,東南風還頗爲強勁,鄭芝龍的快船朝發夕至,隻用了一天時間,便來到了松江澱山港處。
澱山港裏的海商們,聽說是織造提督姬大人回來了,立即指揮旗下的海船,讓開通路和泊位,讓鄭芝龍那艘載着姬慶文全軍的快船從容停到碼頭最好的位置上。
船剛靠岸,便有姬慶文從西北帶來的碼頭工人們,加班加點将船上的物資辎重連夜運載下來,又騰出幾間半空的大庫房,供明武軍将士休息。
軍士們在澱山港裏休息了一天兩晚。
姬慶文也乘此機會同幾位老資格的大海商碰個頭、吃頓飯,又找來德國傳教士湯若望核對了一下這個月碼頭經營的賬冊,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又命令全軍出營啓程往蘇州而去。
姬慶文的明武軍剛從蘇州出發之時,正好是一千人的整數,可平定了白蓮教之亂後,隻回來了九八九人,另有十一人在同徐鴻儒的鏖戰之中陣亡了。
對此,姬慶文照例優加撫恤一番之後,便給衆軍發了一筆銀子,放了一個大假,讓他們拿了錢也好出去消費消費、放松放松。
至于姬慶文自己,家裏藏了柳如是這麽個花國魁首,又有從陝西西安帶出來的小妾杏兒,自然也是沒閑着,好好同她們叙了一番舊,方才罷手。
就這樣,姬慶文在溫柔鄉裏徘徊了沒有兩天,便又發生了幾件大事,将他拉回了慘淡的現實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