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見被高高挂在旗杆之上的徐鴻儒的屍體,白蓮教徒無不心驚膽戰,而官軍将士則士氣昂揚。
此消彼長,不過眨眼的功夫,方才還在殊死抵抗的白蓮教徒便已喪盡了鬥志,紛紛放下武器,舉手投降了。
率先突破城防的,卻是福建巡撫鄒維琏。他在城南一線,商議好了同浙江巡撫張延登交替進攻,徐鴻儒死了的消息傳過來的時候,正巧輪到他發動攻擊,讓他好運占了個先,率先殺入溫州城内。
張延登同鄒維琏頗有一些龃龉,見他得了手,自然不能任他獨美,便也趕緊揮令還沒休整完畢的手下軍士趕緊向前沖鋒,将已經繳械投降了的白蓮教徒殺死了不少。
溫州城北。
因周秀英在去面見徐鴻儒之前,在城門内放了一場大火,火勢尚在方興未艾之際。因此城裏的白蓮教徒雖然放棄了抵抗,可主攻城北的南京守備部隊,依舊花了不少時間、費了不小功夫,方才将沖天烈焰撲滅,也跟着殺入城來。
大軍壓境之下的溫州城,在被重重圍困了十天之後,終于被明軍攻打了下來。城裏的白蓮教徒也全部放棄了抵抗,死了的固然是死了,投降了的也被指指點點地捆綁起來,被押送到城外的空地看管住了。
明軍分屬多個部分,組織略顯混亂,可畢竟是人多勢衆,攻入城池之一個多時辰之後,便将溫州城上上下下控制起來,鍾樓、鼓樓、城牆、街道等要害地方均已被明軍占領。
而這些要害地方之中,最爲要害的溫州知府衙門,卻并沒有被殺進城内的官軍控制,而他們自然也就沒法染指那根挂着徐鴻儒的旗杆。要知道,徐鴻儒乃是這場白蓮教之亂的始作俑者,将他的屍首控制在手上,就有了謀奪功勞的本錢——到了這個地步,徐鴻儒那具瘦得輕飄飄沒有三兩肉的屍體,竟已同真金白銀等價了!
那些對平叛首功垂涎欲滴的将領們,倒也不是不想去奪這份功勞,隻是因爲徐鴻儒的屍體、挂着屍體的旗杆、旗杆所在知府衙門,全都掌控在姬慶文所部的明武軍、白杆兵和京師營手裏。
而姬慶文這個人,卻是個不好對付的。
就這樣,觊觎功勞的各部官軍不知不覺之間,已将溫州知府衙門的院子圍了起來,就仿佛院子裏的抵抗依舊沒有停止。
南京守備提督勳貴、誠意伯劉孔昭,待來報稱溫州城已全
在官軍的掌控之下,這才帶着勝利者的驕傲,在無數親兵的護衛之下,從容自城外來到溫州城内。
一進城池,仗着從西邊的地平線上發散出來的最後一縷陽光,他擡頭便瞧見高高挂在知府衙門旗杆之上的一具屍體,便伸手一指,問道:“那,可就是徐鴻儒的屍首?”
浙江巡撫張延登迎了上來,親自答道:“回爵爺,沒錯,那就是徐鴻儒的屍首。隻不過徐鴻儒是被姬慶文打死的,現在又挂在姬慶文掌握的知府衙門之内,我們不得近前,因此還沒有驗明正身。”
劉孔昭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開導起張延登來:“張大人不必急躁。姬大人就是這麽個脾氣,不過他辦事還是得力的。走,我的面子,他總是要給一些的。我們這就到衙門裏瞧瞧去。”
說罷,劉孔昭便帶着一行人等緩緩往溫州知府衙門走去,不忘視察着街道兩旁的殘垣斷壁,不時還下達些可有可無的指示。
待走近衙門,劉孔昭又往旗杆上看了看,隻見旗杆上挂着的徐鴻儒又幹又瘦,面色也是極爲灰暗,似乎已經死了許久了,便問道:“張巡撫,你沒有近前驗視,那有沒有詢問一下白蓮教徒,問問他們旗杆上挂着的,是不是真的徐鴻儒?”
張延登一拍腦門,答道:“啊喲,幸虧劉爵爺提醒,否則我還真忘了這茬了。”
說着,張延登便招呼幾個手下架來兩個腦子還算清明一些的白蓮教俘虜,責打追問之下,他們果然承認——上面挂着的,就是白蓮教主徐鴻儒本人。
劉孔昭聽了,點了點頭,便又帶隊往衙門走去。
衙門口一左一右站了四個軍士——明武軍、白杆兵各兩人,他們見前頭來了大隊人馬,立即上前半步,喝道:“來者何人?請通報姓名!”
早有劉孔昭手下的家丁護衛上前喝道:“都瞎了眼了嗎?誠意伯劉爵爺駕到,還不快閃開,讓我們劉爵爺進去!”
誰知這幾個兵士絲毫沒有被他的嚣張氣焰吓到,冷冷回了句:“有話好說,何必出語傷人?既然是劉爵爺來了,就請在此處等候,且容我等通報通報。”
那家丁在誠意伯府裏作威作福慣了,一聽便動了氣,罵道:“你這厮不光眼瞎了,耳朵也聾了!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是誠意伯劉爵爺來了!還不快閃開通路!”
那明武軍的将士嘴角一揚,道:“姬大人軍令如山,現在此處正在戒嚴,沒有他
老人家的命令,就是一根兔子毛,也不能放進去!不過既然是劉爵爺來了,就煩請爵爺在此處稍候片刻,姬大人得了通報,定然是會親自來迎的。”
各地青年經過選拔招募加入明武軍之後,除了練習武藝、操練陣型之外,還跟着李岩學些文墨、識些禮儀,因此這位明武軍兵士講話倒也還算不卑不亢、有理有據。
可偏偏他面對的這位誠意伯府的家丁不是個講理的人,一見眼前這個大頭兵三番四次地阻止頂撞自己,氣得他擡手就往明武軍兵士的臉上扇去。
明武軍兵士個個武藝高強,一見他擡手來打,毫不遲疑便将頭往旁邊一偏,躲過了這計耳光,随即擡起手中火槍,直接頂在了那人腦門之上,喝道:“你做什麽?活膩了嗎?想嘗嘗火槍子彈的厲害嗎?”
那家丁也曾聽說過明武軍火槍的厲害,兩腿之間頓時濕了,說道:“這些兄弟,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可别沖動了啊!”
他一邊說,一邊擡眼往四周觀察,竟見對面知府衙門的高牆之上,已不知在何時突然冒出了無數杆火槍,黑洞洞的槍口正瞄準着自己。
劉孔昭在後頭将事情的經過看了個真切,心想:姬慶文這小子難對付,就連他帶出來的兵也個個不是善茬。
可現在徐鴻儒的屍體還在姬慶文的手上,憑着這具屍體,才能在皇上、在朝廷面前立下首功,因此眼下還不是得罪姬慶文的時候。
于是劉爵爺上前幾步,照着給他丢了人的家丁臉上就是狠狠一巴掌,罵道:“你這小子不争氣、亂說話,現在知道厲害了吧?回去看我怎麽收拾你!”
說着,又對那明武軍兵士說道:“這位弟兄,勞煩你走一趟,就說是我劉孔昭來了,請你們姬大人出來迎一迎,以免誤會。”
說罷,劉孔昭便從衣袖裏掏出一張十兩的銀票,就往那軍士的手裏塞過去。
明武軍軍令之中有一條:有急事缺錢的,盡管開口向姬慶文暫借,但不義之财不能取一分一毫,更不能強搶百姓财物——違者輕則開除出隊,重則當場斬首示衆。
因此面對劉爵爺遞上來的銀票,那明武軍的兵士隻看了一眼,便将手縮了回來,拒絕道:“劉爵爺到了,小人自然會去向姬大人通報,不過這銀票麽,還請爵爺收好吧。”
說着,他便轉身,向那三個同自己一道守門的軍士叮囑了幾句,便快步走進了知府衙門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