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鴻儒本來傷得不輕,這幾天困守孤城心情又差,經過這樣一通糾紛,已是頗爲勞累,趕忙坐在躺在床上的周秀英旁邊,不停地喘氣。
周秀英、徐鴻儒距離姬慶文不過一牆之隔,牆内發生了這樣大的動靜,他不能不有所發覺,便問李元胤道:“李指揮,裏頭似乎出了些事情,不知你在裏面有沒有耳目?知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元胤撓撓頭,說道:“耳目确實是有的。不過現在兩軍交陣,就算得到了消息,也沒法往外傳啊!”
姬慶文想了想,還真是這個道理,擡眼卻見黃得功站在自己身旁,便對他說道:“得功,看你手裏這根棍子杵在這裏礙眼得很。你把棍子插地上,然後爬到棍子頭上,探出腦袋看看裏頭到底出了什麽事。”
黃得功難得開動一下腦筋,說道:“東家,我出棍子沒問題,可是我身大肉沉,就怕爬上去把棍子壓彎了。東家不如再點個兄弟來爬杆,我給他頂住下邊如何?”
姬慶文一聽黃得功的建議還真比自己想的要強上不少,便即贊道:“好個黃得功,看來你腦子裏面除了漿糊總算還裝了些别的。你這主意好,你看我隊裏那個人手腳靈活一些,就讓他爬你的杆子好了。探得了情報,也算是一項功勞了。”
黃得功說幹就幹,點了明武軍裏一名身材略微矮小一點點的軍士,将杆子插在一片不松不硬的泥地裏,又雙手扶住棍子,讓那名軍士戰戰兢兢地爬到了棍子頭上。
黃得功天生神力,棍子扶得又穩又牢,那名軍士爬在鋼棍上,仔細看了許久,這才爬下來說道:“大人,裏面似乎打起來了,又似乎沒有,總之奇怪得很。”
姬慶文臉色一沉,道:“你們一個個都不會說話了嗎?裏頭到底出了什麽事?你給我說說清楚。”
于是那軍士便将看到的院子裏的情況,斟酌着同姬慶文說了,還補充了一句:“躺在地上那個白蓮教的,似乎有些面熟,好像是一直跟着白蓮教那個姓周的妖女的兩個丫鬟裏的一個……”
姬慶文聽了一怔,還有些不太相信,問道:“你可看清楚了,别跟我在這裏瞎說。”
那軍士拱手道:“大人,白蓮教,還有白蓮教裏的周妖女,同我們交手過多少次了,不說化成灰都認得,她們幾個的臉我卻是記得清清楚楚,決計不會認錯的。”
姬慶文點點頭,已然相信了——他派出的那個軍士乃是隊中的一個火槍手,眼神自然是好的,心思也很細密,應該不會認錯人。
可姬慶文越想越覺得可怕:蘇柳、齊芸兩個是周秀英貼身的丫頭,她們要是出了事,就意味着周秀英也出了事,可現在周秀英正在白蓮教最後的“堡壘”之中,堡壘之外又有自己守護,隻要姬慶文自己不發動進攻,那這裏頭就是個安全的地方,又能出什麽事呢?
卻聽那軍士又補充道:“姬大人,還有。裏面的白蓮教的逆匪們,似乎真的碰到了什麽大事,一個個手足無措的樣子……大人如果想要進攻,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了。”
這話将姬慶文給打動了。
他确實是有些擔心院牆裏的周秀英到底出了什麽意外,而解除他這份憂慮的最好辦法,就是殺進去瞧上一瞧。
于是姬慶文同手下幾個骨幹商量了一下,下定決心:發動最後的攻擊。
于是姬慶文便叫沈良佐手下的神機營鎮撫成義,率領手下的京師營将士,叫他們放下武器,徒手将堵着原本是朝廷溫州知府衙門、現在是白蓮教皇帝“行宮”大門的雜物。在他們身後,則近有白杆兵的長矛掩護、遠有明武軍的火槍壓陣,一點也不用擔心圍牆裏的白蓮教徒突然殺出。
白蓮教裏的兩大首腦——教主徐鴻儒、聖女周秀英都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無疑是極大地動搖了白蓮教守軍的軍心,面對朝廷的進攻,這些人既沒有組織、也沒有鬥志,眼睜睜看着官軍将障礙物搬運了開來。
姬慶文身邊的楊展一看白蓮教的應對如此拖沓、反應如此遲疑,頓時探出了其中的門道,便建議道:“姬大人,看白蓮教匪這般心不在焉,應該不是在使誘敵之計,大人盡管殺入就是了。末将願意打頭陣。”
楊展是正經的武進士出身,還是有些真材實料的,對戰場形勢的判斷也很準确。
他在姬慶文的允許下,楊展點起三十個明武軍精兵,擺好了鴛鴦陣,又小心、又大膽地從已暢通了的“宮門”裏頭殺了進去。
白蓮教徒乍逢大變,還在懵逼當中,忽見官軍殺入,趕緊揮舞着手中簡陋的兵器,便往官軍身上殺去。
狹小空間之内的近身肉搏,乃是戚家軍的看家本事,他們的“鴛鴦陣”就是爲這種情況所專門準備和操練的。一見兩旁白蓮教這些烏合之衆七零八落地沖殺過來,立即就施展出鴛鴦陣的戰法——遠的用狼筅、長矛紮;近的用藤牌
格擋、用倭刀砍殺——不一刻便将這群白蓮教徒逼退下去。
緊接着,門外的大股部隊也随之殺入,白杆兵用長矛、明武軍用火槍、京師營收拾殘兵敗卒,轉眼之間,便将屋内的白蓮教徒殺的殺、抓的抓,清理了個差不多幹淨。
現在隻剩下面前的一座徐鴻儒的“宮殿”沒有控制起來了。
隻見這座宮殿上下披上了亂七八糟、又紅又黃的彩緞,四周窗戶緊閉卻又洞開了一扇正門,活像一個被砍傷了腦袋的人——頭上流下鮮血和腦漿的混合物,卻長大了一雙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對手看,真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詭異的感覺。
這樣的場面,就連打了頭陣的楊展都有些心驚膽戰,命人将宮殿圍起來之後,便親自找到姬慶文,禀告道:“大人,院裏已被我控制了,就剩下知府衙門大堂還沒進去。末将已經問過這些白蓮教的逆賊了,他們說白蓮教的教主、妖女,就在裏頭。應當如何處置,還請大人示下。”
姬慶文點點頭,在幾名親信的護衛之下,走到屋前小心探出腦袋看了看。可屋子裏的光線十分昏暗,遠遠望去根本瞧不出其中的虛實。
若是尋常軍隊,面對這樣的情況,倒确實是有點心虛,畢竟誰也不知道這昏暗詭異的房屋之内,不知埋伏了什麽技巧,又不知對手有什麽辦法對付自己。
可明武軍卻不存在這樣的困難,他們手裏有的是火槍,隻要往放屋裏一陣攢射,便能将屋子裏的人不分良賤全部射死。
然而這樣的齊射,固然能将負隅頑抗的白蓮教徒打死,卻也會導緻周秀英的香消玉殒,這是姬慶文所不能接受的。于是他靈機一動,說道:“這屋子裏又黑又暗的看不清楚,來人呐,給我把所有窗戶都打開了!”
衆軍聽令,連退帶拆地将窗戶全部打開。
然而經過一整天的攻城作戰,現在已是日薄西山之時,光線已變得十分微弱,姬慶文手下兵馬又沒有随軍帶着火把,因此屋内依舊被黑暗所籠罩,沒法看清裏面的情況。
因此,姬慶文對徐鴻儒這白蓮教主還頗有幾分忌憚,唯恐他出什麽陰招,因此便也沒有立即探頭往屋裏觀看,而是命令麾下明武軍将手中所有火槍全都對着屋裏,就算是一隻蒼蠅飛過,也要将其打成肉醬。
李岩跟着姬慶文走了進來,見他在大局已定之時,依舊是這樣一幅嚴陣以待的模樣,禁不住笑道:“姬兄,想必白蓮教主徐鴻儒就在屋裏了,你不妨進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