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許道清率領着越聚越多的白蓮教信徒,不過一盞茶功夫,便将姬慶文用火炮轟開的并不狹窄的城牆缺口給堵住了,讓城外的官軍不能前進半步。
劉孔昭還沒有傻到親自領軍沖鋒,他坐鎮後方,見張延登、鄒維琏兩人作戰不利,便一連派了三名兵士傳令:要是再敢畏敵不前、延誤戰機,就要就地免了他的官職。
巡撫這官說大不大,說小卻也好歹是一方諸侯、封疆大吏,也是自己數進科場、真刀真槍拼搏下的功名,也是自己左右逢源、前後拍馬掙下的官職,豈是能夠輕易不要的?
然而張延登、鄒維琏兩位巡撫,卻都互相嫌棄,不肯彼此配合。于是這兩人争吵了一番,決定幹脆就不要配合了,各自領軍獨立作戰——你先沖一波,若是攻打不下,便立刻後退,再由我去沖擊一波,如此循環往複。
這樣一來,許道清忽然感到面前的攻擊犀利了許多、也果斷了許多,可兩波攻擊之間卻留下了不小的空檔和時差,足可以讓他重新整頓軍隊、重建防線,一時之間倒也還算穩固。
這是城南防線的戰況。
而在城北方向,則是直屬于劉孔昭的南京守備部隊發起的攻勢。
南京守備部隊戰鬥力要比尋常地方守軍強上不少,又有南京守備太監韓贊周親自在後督戰,攻勢顯然要比南線的浙江、福建地方軍隊要猛烈得多。
可他們遇到的卻是匆忙趕來的周秀英,還有她親統的娘子軍。她們的戰鬥力偏偏又在許道清所率的白蓮教徒之上,抵抗自然也要比城南激烈得多。
這樣一來,城北缺口處也同樣陷入僵持,眼看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垮了的溫州城,卻就是打不下來。
城外的姬慶文雖然并沒有參與直接戰鬥,可他卻也沒閑着,等自己手下兩門火炮将溫州城南、城北各轟出一道缺口之後,他便命令麾下軍士立即将兩輛戰車運送到溫州城西的方向,又召集起明武軍、白杆兵和京師營全軍迅速趕往城東。
原來是姬慶文料定以朝廷官軍的能力,是萬難一鼓作氣攻下溫州城的,于是他早已做好了開辟第三條戰線的準備,打算給白蓮教來一個釜底抽薪。
而姬慶文之所以要攻擊
城西,也自有他的理由。
是因爲他根據線報,早已查明,白蓮教主徐鴻儒所在的“行宮”就在溫州城西,隻要攻破溫州城牆,走不了幾步,便能殺到徐鴻儒的跟前。
這便是姬慶文同李岩等人商量好的主意——讓官軍吸引白蓮教的注意力,自己則偷他們一個身後的空檔。本來嘛,姬慶文同劉孔昭說好了,讓官軍去打頭陣、搶頭功,自己則在後面撿個漏,至于頭功能不能搶到、撿漏能撿怎麽樣的漏,那可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于是姬慶文集中兩輛戰車上的四門火炮的威力,一陣猛轟之後,果然就将溫州城西的一段城牆轟塌了。而此時城内的白蓮教信徒全都集中于城南、城北兩處,城西并沒有幾個守城的信徒。
這下姬慶文如魚得水,命令麾下軍士排好隊形,由四川白杆兵一馬當先、自己的明武軍緊随其後,京師營禁軍在城外掠陣,稍加努力打退了八九十個守護西城的白蓮教信徒之後,便魚貫而入進入了溫州城内。
李元胤設在溫州城中的耳目,早已将城内的情況調查了個底掉,就連城裏的地形都化成了圖樣,綁在石頭上扔了出來。
就憑着這份地形圖,姬慶文讓武藝高強、辦事穩妥的楊展在前頭領路,一路接連掃蕩了幾股擋路的白蓮教徒,終于殺到了所謂行宮之前。
可要攻下這處行宮卻不容易。
徐鴻儒這幾天忙于做他的皇帝夢,并沒有參與到軍事部署上來,可他當了那麽多年的白蓮教主,身邊還是頗有一些虔誠的老信徒的。對于這些人,徐鴻儒原打散在自己登極稱帝之後,便将這群人改編成禦林軍的,因此這群總數在一兩千人的隊伍,就始終守護在行宮周圍,正巧同攻入溫州城中的姬慶文交上了手。
姬慶文的隊伍由近戰了得的白杆兵開路,又用火槍手在兩側護衛,隻同對手交鋒了兩三個回合,便将其擊潰下去。
白蓮教徒退無可退,隻能敲開“行宮”大門,進宮護衛去了。
徐鴻儒的這處“行宮”原來是溫州知府衙門,倉促之間又沒經過大規模的改造,因此格局并不十分大,就連“宮門”也不過是尋常知府衙門那種仗許寬窄的小門,堵塞起來十分容易。
因此白蓮教的信徒們剛剛退入宮門,便迅速拆了原來知府衙門的一座門房,用磚塊、木梁、瓦片之類的雜物,将城門堵了起來。
姬慶文這次用兵以白杆兵爲中堅,行動
速度有所放緩,沒有能夠抓住對手立足未穩的機會攻入“行宮”,便隻能隔開一道圍牆同白蓮教徒互相對峙。
姬慶文雖然已經攻打到了徐鴻儒的家門口,可他現在缺乏攻堅的利器,又不願命令麾下将士強行沖鋒,隻好先站穩陣腳,隔着圍牆向行宮之内射擊。
按照常理,在這種守城戰中,一方的首腦被同其他兵馬隔開,那将令無法傳達下去,便會導緻全軍崩潰。可徐鴻儒久不理事,溫州防務全靠周秀英和許道清兩人各自爲戰,反倒避免了全城守軍的迅速失敗。
然而徐鴻儒被圍,究竟是一件大事,還是有辦事認真的白蓮教弟子,立即跑到城北去通知“聖女”周秀英。
周秀英一聽徐鴻儒被姬慶文給圍住了,頓時吓了一跳,恨不得立即跑到“行宮”裏去護住自己這位“教主爹爹”。可現在周秀英正指揮數千信徒抵擋着面前南京守備部隊的全力沖擊,正是一時半刻也離不開的時候。
正在這時,忽然有個入教之前在大飯店裏做廚娘的信徒建議道:“聖女,我們不如在這裏放起一把大火來,看看朝廷這些鷹犬有什麽本事能夠沖破火海!”
“好!好主意!”周秀英急于脫身而去,想也不想便答應下來。
說罷,她便命令手下白蓮教弟子,将庫房裏還剩下的所有桐油、菜油、火油、燈油全部取出來,又命人拆了街邊一座木牌坊,将拆下來的木料堆在城牆缺口兩旁,淋上油料便點起了火。
其時正是秋幹物燥之時。
幹燥得幾乎發裂的木料,在各種油料的浸潤下變得異常易燃,一點火星落上,立即就引來了無數火蛇,張大了嘴,朝天空吐出無數鮮紅的、滾燙的火舌。
這還不算完,周秀英還嫌這火不夠大,又命人繼續拆除街邊的建築,不斷将拆下來的木料往火堆裏扔,讓這火越燒越旺、越燒越大,不一會兒就将城門缺口給堵住了。
城外的朝廷官軍不是太上老君煉丹爐裏蹦出來的孫悟空,自然就沒有渾身的鋼皮鐵骨,當然也就沒法沖破這片火海。
坐鎮督戰的南京守備太監韓贊周見狀着急,慌忙命令手下軍士先暫時撤退,尋找工具滅火。
這樣一來,周秀英正面忽然之間沒了敵軍的壓力,便可以讓她從容從一線退了下去,命令白蓮教徒繼續向火堆之内投擲易燃物品之外,自己則領着蘇柳、齊芸兩個丫鬟立即往行宮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