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雖然重大,但結論卻是十分明顯——生而爲人已是十分不易了,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是沒有人會選擇死亡的。
因此,周秀英在眨眼之間便做出了決定——走,先走再說。
不過她倒還有幾句話想要問一問姬慶文。
隻聽周秀英問道:“姬公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我出去,莫非是想要效仿當年的諸葛武侯,來一處《七擒七縱》的好戲不成?”
這故事可是家喻戶曉,姬慶文之前雖然沒有想到,現在經周秀英這麽一提醒,還真的就這麽恍然大悟了:自己不就是想要通過不斷地釋放周秀英,以此在她心中不斷積累好感,然後達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于是姬慶文便也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笑着說道:“沒想到秀英姑娘倒也是好學問,在下就是想要學一學諸葛武侯,來一個七擒七縱。”
他頓了頓,又接着往下說:“秀英姑娘論容貌、論才幹、論見識,别說是在巾帼女子之中了,就算是在整個崇祯朝,都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好像這樣托身于邪教,明珠暗投、不得善終,豈不可惜?因此,在下想要秀英姑娘棄暗投明,雖不敢說百年之下留下令名,至少也能平平安安渡過一生,豈不美哉?”
姬慶文這幾句話說得周秀英頗有幾分心動,卻又不敢完全相信,隻說道:“大明朝廷重男輕女,我一個女兒家,想要功成名就,談何容易?”
“這個事情,秀英姑娘就請不用擔心了。”姬慶文信心十足地說道,“現在不正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站在你的面前麽?”
說着,姬慶文一指秦祥珍道:“這位秦祥珍姑娘的母親,便是大名鼎鼎的秦良玉将軍。她老人家替朝廷立下了軍功,現在已是一品诰命夫人了,普天之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現在朝廷正是多事之秋,東有滿洲鞑子、西有民變亂軍,東南沿海的東洋人、西洋人、南陽人也未必太平。秀英姑娘一身的真本領、好本事,現在這個局面,過三五年之後,你未必不會憑借一刀一槍拼出來的軍功名揚四海呢!”
一旁的徐鴻儒眼看周秀英幾乎要被姬慶文說服了,便趕忙說道:“秀英你不要聽姬慶文這小子胡言亂語,朝廷說話向來不算數,他要诓了你投降,搞不好回頭一翻臉,便将你處置掉了。這麽多年,朝廷這德行,你爹爹是再清楚不過了。”
姬慶文立即針鋒相對地說道:“朝廷以前辦事是不地道,你們不相信朝廷也是情有可
原。不過朝廷歸朝廷,姬慶文歸姬慶文,秀英姑娘可以不相信朝廷,可我姬慶文的人品,姑娘應該是知道的。我既答應了秀英姑娘,就算朝廷到時候辦事不地道,在下一樣可以保秀英姑娘一個太平。”
周秀英還真的被姬慶文這幾句話打動了,從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的雙唇之間幽幽吐出兩個字:“是嗎?”
徐鴻儒從小将周秀英帶大,他這個“義女”的脾氣,徐鴻儒是再熟悉也不過了。光從她口中說出的“是嗎”兩個字裏,徐鴻儒便聽出周秀英這個從來都對他言聽計從的“女兒”已對姬慶文的“胡言亂語”有了三分動心。
這是徐鴻儒所不能接受的,畢竟周秀英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一員幹将,她若是反了水,那徐鴻儒自己便畢生再無成功的機會了。
于是徐鴻儒忙不疊地說道:“秀英,你别去理睬姬慶文這厮。這厮滿嘴荒唐話,沒有半個字是可以相信的,你可不要上了他的當!”
周秀英畢竟跟了徐鴻儒将近二十年,遠不是姬慶文幾句“花言巧語”就能說服了的。
因此周秀英思揣再三,還是歎了口氣,說道:“姬公子,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教同朝廷積怨甚深,不是僅憑公子這幾句話便能化解的。”
周秀英重重歎了口氣:“姬公子既然肯放我走,那我自然是要謝謝公子的。然而将來你我必有短兵交鋒之時,到時候刀槍無眼,我也未必能夠周全。還請姬公子保重了!”
護在徐鴻儒身邊的許道清,聽周秀英一口一個“公子”地稱呼姬慶文,心中頓時泛起一股醋意,高呼道:“聖女,還不快走!姬慶文這小子不是個說話算數的人,現在不走,要是這厮出爾反爾,可就後悔莫及了啊!”
周秀英卻道:“許師兄不要胡說,姬公子說話還是算數的。”
她口中雖然這麽說,但心中的立場卻還未改變,含笑着沖姬慶文點了點頭,便慢慢退回了白蓮教的陣勢之中。
指揮全局的教主徐鴻儒見周秀英已然安全地回到了自己身邊,禁不住長舒一口氣,說道:“好,姓姬的,你也算是條漢子了。既然想要同本尊堂堂正正地對陣一場,那本尊便答應你這個要求。也不改換地方了,就在你所說的溫州城下,我們約期決戰如何?”
說罷,徐鴻儒也不待姬慶文回答,便率領着剛吃了敗仗,然而損失并不十分巨大的白蓮教徒,仿佛潮水一般,往北邊浙江方向退去了。
衆人目送着這數萬白蓮教徒倉皇撤
退,衆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隻聽随軍參贊的李岩低聲在姬慶文耳邊說道:“徐鴻儒這厮是老糊塗了?還是稗官小說看多了?居然想出什麽約期決戰的事來,真是愚不可及。”
負責情報工作的李元胤倒要審慎許多,提醒道:“徐鴻儒這人不簡單,說不定這不過是緩兵之計,不過是用來輕慢我們的罷了。搞不好徐鴻儒離開這裏,便會調轉方向,不去溫州城,反朝别的地方去了。”
這兩人一正一反兩方面意見都十分有見地,姬慶文綜合了一下這兩人的意見,說道:“不管怎樣,徐鴻儒算是掉頭返回了。隻要繼續防備他從西面進入浙江縱深也就是了。”
李岩道:“姬兄這話實在。徐鴻儒已經知道現在在西側運動的不是我軍主力了,那他若是有意往内陸逃竄,勢必會立即向西攻擊,而西面無險可守,狐假虎威的沈良佐怕是防備不住白蓮教徐鴻儒的攻擊吧?”
姬慶文道:“沒錯。所以說,我們現在要立即行動,迅速北上,趕在徐鴻儒的前面進入浙江。”
“不過也要防止徐鴻儒虛晃一槍,佯裝北上,卻再次調轉隊伍,重新南下返回福建。”李元胤提醒道。
姬慶文思考了一下,說道:“這事好辦。我留白杆兵留在此處,繼續鎮守住鯉魚口要害之處。我手下的明武軍則輕裝簡行,就算是走山路一樣能跑赢白蓮教那些烏合之衆。”
白杆兵的主将秦祥珍剛剛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出來,現在還處于懵逼狀态之中,完全無法帶領軍隊。
因此,姬慶文便從白杆兵裏找了個年紀大、能服衆的老兵出來,讓他按照自己的計劃,帶領兩千白杆兵在原地駐守,并照顧心理上受到了不小打擊的秦祥珍。
而姬慶文自己,則立即命令手下一千明武軍将士,就地埋鍋造飯,飽餐一頓之後,抛棄狼筅、盾牌等沉重兵器,沒人隻攜帶一把倭刀、一支火槍,及足夠發射十次所用的子彈火藥,便沿山路一路向被疾行而去。
行動速度也是戰鬥力的一部分。
姬慶文手下的明武軍果然是訓練有素,不但正面交鋒時候的戰鬥力極爲強悍,就連行軍時候的速度也是十分迅捷。他們雖然出發比白蓮教要晚了一頓飯的時間,可走了不過一個時辰,便已追上了白蓮教的主力。
待從貫嶺西側的山上下來之時,姬慶文所部已然趕在了白蓮教前頭,仿佛護送、又似監視一般,看着數萬白蓮教徒稀稀拉拉地重返浙江,往溫州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