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制?”姬慶文一聽這話就急了,“你現在跟我談什麽體制?白蓮教的匪首就在這裏,你再多廢話讓他跑了,本官就教教你什麽叫體制!”
他這威脅的話剛剛說完,便又聽有人高聲說道:“我李元胤在這裏,姬大人下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還不速速動手!”
那隐藏在織工當中的錦衣衛,一聽是李元胤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便再不猶豫,縱身就往自己盯着的目标猛撲過去。
卻不料那人并非單槍匹馬而來,而是身邊聚集了十五六個白蓮教的鐵杆教徒,見那錦衣衛上來拿人,立刻動手将他圍了起來,七手八腳就是一頓暴打。
那錦衣衛從來隻有打人的份,沒有被打的道理,不一刻便被打得岔了氣——暈了過去。
李元胤方才聽了姬慶文的吩咐,從蘇州知府衙門的後門溜了出去,就是爲了繞開那麽許多聚集起來的織工,跑到蘇州城外召集起楊展、黃得功等人,帶領“明武軍”兵士前來救場。
而他當他看見自己手下的錦衣衛弟兄,竟被一群白蓮教徒亂打,心中登時火氣,旋即領着幾個“明武軍”兵士,分開衆人便殺入戰局。
這些白蓮教徒哪是精銳的“明武軍”将士的對手,不過眨眼的功夫,便被好像小雞似的提了起來。
再看人群四周,楊展、黃得功兩人已各領一哨人馬,将衆人圍定,就差刀劍出鞘、子彈上膛了。
這些織工好幾個月沒有開張、沒有收入了,早就心懷怨氣,又被白蓮教這幾個人一挑撥,猛然間想起蘇州織工有鬧事造反的傳統,今日聚集在蘇州知府衙門就是爲了鬧事而來的。
然而經過姬慶文這一番閃電霹靂一般的行動,不但将幾個挑唆的白蓮教骨幹當場抓了起來,更将局面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再加上姬慶文和“明武軍”在蘇州城内的積威,原本蠢蠢欲動的織工們更加不敢造次,隻能童養媳似的呆站在原地,就等着姬慶文等人接下來的發落。
姬慶文一舉得手之後心中不無得意,先撇下眼前這群失魂落魄的織工不管,卻問李元胤道:“李指揮,方才那位兄弟是你的手下吧?此人傷情如何?”
李元胤答道:“還行,受了點皮外傷罷了,休息幾日也就好了。”
姬慶文正要收買人心,便道:“這位兄弟辦事得力,也講規矩,好得很。請李指揮先派人帶他下去休養,我另有賞賜。”
說着,姬慶文話鋒一轉,又厲聲道:“把那幾個白蓮教的妖匪帶上來給我看看!”
說這句話的時候,姬慶文聲色俱厲,全然沒有方才說話時候那種冷靜和溫和的樣子。
在場之人聽了這話,禁不住渾身一顫,卻已見李元胤派人将那幾個白蓮教徒押到了姬慶文面前。
姬慶文逐一分辨了一下,見這幾個人裏,既沒有白蓮教主徐鴻儒、也沒有他的徒弟許道清、更沒有自己朝思暮想的白蓮教聖女周秀英。
這讓姬慶文頗有幾分失望,開口罵道:“就是這麽幾個昏頭昏腦的貨,也敢在蘇州城裏胡鬧?給我帶下去,關在織造衙門裏頭,等有了空,老子要親自審問他們幾個。”
白蓮教徒也是各有不同。
被抓住的這八個教徒之中,大多數已然認命,低頭不語,靜候即将到來的拷問。而有兩個卻是性格暴躁,雖然被扭着雙手,依然掙紮着不停想要掙脫背後兩個虎背熊腰的“明武軍”軍士的壓迫。
李元胤正在氣頭上,豈能容這兩個白蓮教徒放肆?
隻見他快步上前,解下腰間佩戴着的繡春刀,卻不拔刀出鞘而是直接用刀鞘往這兩個白蓮教的死硬教徒後腦勺砸去。
這錦衣衛指揮佥事李元胤也算是資深的大特務了,刑訊逼供自然有他的一套,這用刀鞘的攻擊,不偏不倚正好打到了那兩人的弱點。那兩個方才還拼命掙紮的白蓮教徒遭道這樣的精準攻擊,立即就癱軟在地上,仿佛兩攤沒了生氣的腐肉。
姬慶文卻怕這兩人當場就被李元胤打死了,趕緊附身向下觀看,卻見這兩攤爛肉還在一起一伏地抖動,應該還剩一口氣在,便吩咐道:“這兩個家夥太難看了,還不給我擡下去,留在這裏惡心人麽?”
他面前幾個“明武軍”軍士聽了,趕忙答應一聲,便押着能走的、不能走的白蓮教徒,送到織造衙門裏看管起來。
處理完了白蓮教的事情,姬慶文也松了口氣,擡頭對衆人說道:“諸位,這幾個是白蓮教的逆匪,朝廷早就通緝在案,素來就愛做些雞鳴狗盜的營生,今日終于折在本官手裏。本官耳報神厲害得很,知道這幾個逆賊撺掇過織工鬧事造反,不過大家沒有聽信這幾個逆匪的讒言,沒有輕舉妄動——這點,本官很高興。”
其實姬慶
文方才那套措施擺在這裏,就算是這些織工聽信了白蓮教徒的挑唆,他們也是不敢做出什麽“輕舉妄動”的事情來的。
隻聽姬慶文又說道:“諸位沒有公然鬧事,那事情一切好說。葛勝何在?”
老織工葛勝聽到招呼,立即舉手答道:“在!小人在此!”
姬慶文在人群之中瞧見了葛勝,立即伸手一指道:“諸位,要是有意到我們名下做工的,可以先去葛勝那邊登記造冊,凡登記的,都能領十兩銀子安家。”
一聽能夠白領十兩銀子,織工們早已将白蓮教的事情抛在了腦後,瞬間爆發出歡呼之聲。
姬慶文見自己收買人心成功,臉上禁不住揚起笑容,卻又瞥見申沉璧正飄然從蘇州知府衙門裏走出,便又補充道:“諸位,要是不肯在我手下做工也不打緊。申家的織坊暫時不願出售給我,大家若是有意,可以去申小姐的織坊裏面做工。不過申小姐能給諸位多少人工、招募多少織工,我就不知道了。還有,打算去她那裏做工的織工,十兩銀子的安家費,自然就不必到我這裏來領了。大家都聽明白了嗎?”
織工們起身答道:“聽明白了!”
說着,十個織工裏面有九個半都跑到葛勝那邊排隊登記領銀子去了。
申沉璧見到這樣的景象,心中自然不快,可她卻也是無可奈何。
原來申沉璧自小就喜歡女紅刺繡之類的活計,申家上下便索性出錢給她開了一間織坊,既能賺些小錢、又能打發時間。
因此,織坊的營生,在申家的大産業之内,不過是些蠅頭小利而已,既不會因爲織坊的倒閉而氣急敗壞,同時也不會另掏錢出來給申沉璧擴充織坊的規模。
而在這爲期三個月的價格戰中,申沉璧爲了維持自己名下的織坊,已經将自己幾年來積攢下的利潤全都投入了進去,已是根本沒有能力再繼續擴大生産,便也沒有能力招收這些失業的工人了。
這樣沉重的現實,終于将申沉璧原本高傲的頭顱沉沉壓了下去,讓這位心高氣傲的申家的千金大小姐,就好像吃了敗仗的将軍一般,低着頭一聲不吭地慢慢離開了現場,她帶來的一個丫鬟、一個小厮也趕忙跟了上去。
姬慶文遠遠瞧見申沉璧落寞的背影,心頭陡然間升起一絲同情憐憫之情。
然而他這份憐憫還沒來得及發酵,便被織工們因爲找到新工作而由衷發出的歡呼聲、說笑聲、感恩聲沖洗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