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明遇道:“楊展私通妖匪證據确鑿,又怎麽不會罪犯?本官勸姬大人還是懸崖勒馬,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熊明遇這麽多年的書,究竟沒有讀到狗肚子裏去,一開口就是出口成章,說得姬慶文無言以對,慌忙伸手招來李岩,低聲說道:“李兄,這個姓熊的倒是好口才,能不能駁倒他就全靠你了!”
他頓了頓又道:“《三國演義》裏頭諸葛亮在戰場之上說死了司徒王朗。我看熊明遇這厮比王朗更可惡一些,就全看李兄能不能将他給說死了。”
李岩嘴角一揚,說道:“姬兄将我比作諸葛武侯,真是太擡舉我了。可是姬兄不妨想想,同那熊明遇多說何益?李兄直接将楊展将軍帶走也就是了,有話等到皇上诘問時候再說也不遲,犯不着同熊明遇這種無用之人多費口舌。”
熊明遇好歹也是個二品的兵部尚書,在李岩口中卻成了個無用之人。
而姬慶文卻也覺得李岩此話說得極有道理,自失地一笑道:“還是李兄說話在理。得了,我們也别去管那熊明遇了,反正我等現在人馬都在這裏,行李裝備也已備齊,不如這就離了南京,返回蘇州去好了。”
站在一旁的楊展聽了這話卻不同意起來,說道:“姬大人,這可使不得。末将身上沉冤未洗,要是就這樣走了,豈不是落下個畏罪潛逃的口實?”
姬慶文眉頭一皺:“這你别管,跟着我走就是了。你身上有沒有冤屈,我清楚,你清楚,對面那幾個糊塗官自然也清楚,犯不着糾結這種小事。”
話音未落,卻聽李元胤低聲說道:“姬大人,隻怕這不是什麽小事吧?勾結白蓮教妖匪,是要株連九族的。姬大人維護楊展,怕也是會受到牽連的……”
“你的意思是,任由楊展被熊明遇幾個抓回去麽?”姬慶文問道。
李元胤用力點了點頭:“爲今之計隻有先這樣。然後請姬大人這就上書聖上,說明緣由,請皇上親自下旨定奪,那才是萬全之策。”
李元胤的辦法雖然穩妥,聽上去也似乎頗爲可行,卻缺乏足夠的可操作性。
姬慶文沉思了一下說道:“這可不成。就算我現在就寫
好了替楊展申辯的奏章遞到京師裏去,然後皇上拆看之後立即召集大臣讨論,再你好了聖旨馬上用印傳遞下來。這一整套流程走下來,就算沒有絲毫延誤,也得十天半個月時間。李指揮,你是錦衣衛指揮使,這裏面的花花腸子你懂的比我多,楊展要是落到他們手裏,還能有活路嗎?”
姬慶文這話就說得很中肯了。
李元胤是錦衣衛的資深軍官,自然知道刑訊逼供門道——就算是楊展這樣的硬漢,要是落到錦衣衛手裏,不出十天時間便能将他所有的心性和傲骨全都磨去,讓他講什麽,他就能講什麽,讓他永遠不能講話那就更容易了。
然而這在李元胤眼裏,也不是姬慶文用這樣的方式插手這件事情的理由。
隻聽他蹙着眉頭繼續說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大人,隻要你如實陳奏聖上,以聖上之明,到時候自然會替楊将軍做主的。萬一楊将軍被害了,那陷害他的人,當然也就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這我不同意。”姬慶文擡高了聲音說道,“楊展人都死了,熊明遇這幾個家夥是死是活又有什麽用?難道到時候把熊明遇給千刀萬剮了,楊展就能死而複生了嗎?”
熊明遇聽姬慶文這樣詛咒自己,頓時變得怒不可遏,說道:“姬慶文,你且留些口德吧!本官按理按法辦事,爲什麽會被千刀萬剮?倒是姬大人你若還是這樣誤作非爲,恐怕皇上也是包容不得的。好了,你我都有要事在身,還請姬大人這就将楊展交還給我。”
姬慶文完全沒有搭理熊明遇,卻一伸手對麾下将士說道:“弟兄們,回家去了,回蘇州。南京這裏,哼,臭不可聞!”
“明武軍”全軍将士齊聲答應了一個“是”字,轉眼便列好了縱隊,要從尚未徹底關閉的通濟門内離開南京城。
熊明遇見狀大驚,慌忙下令:“快,快,快給我關閉城門,把姬慶文給本官包圍起來。”
南京守軍雖然戰鬥力不強,卻是人數衆多,聽到命令,立即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形成了一個松松散散并不緊密的包圍圈,将姬慶文一千“明武軍”包圍在内。
其實以姬慶文所部的戰鬥力,這種破布條一般的包圍圈,完全不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内,隻要下令略加沖擊,便能沖破這層稀疏松散的阻礙。
然而姬慶文卻是有意要打壓一下熊明遇的氣焰,伸手示意全軍将士停止行動,就地列陣,自己則是毫
不膽怯地上前一步,對熊明遇說道:“熊大人,你這是想做什麽?是想要同下官較量較量麽?好麽,剛剛放跑了白蓮教的妖匪,你就要同我火并嗎?還嫌笑話鬧得不夠大嗎?”
熊明遇忙道:“姬慶文你不要血口噴人,分明是你先搶奪朝廷欽犯在先,有笑話,也是你鬧出來的。”
姬慶文反唇相譏道:“說了多少遍了,楊展是忠良之臣,不是欽犯。這件事情,我沒空同你多掰扯,你要有話,就向皇上遞奏章去說吧。若是還敢橫刀攔阻,就休怪在下不客氣了。”
今日白蓮教之亂中,熊明遇親眼目睹了姬慶文手下“明武軍”的驚人戰鬥力,大從心眼裏不想同他們交鋒,聽姬慶文發了狠話,隻好退讓一步,說道:“姬大人……不如這樣……本官答應大人不将楊展投入大牢,而是暫且看押留置在軍營之中如何?楊将軍到底還是我南京兵部轄下的将官,本官如此處置也算是顧及得頗爲周全了。姬大人總不好再反對了吧?”
話說了一大圈,終究還是回到老話題上。
然而這點面子,姬慶文也不肯給熊明遇。
隻聽他說道:“不錯,楊展将軍确實是你的下屬,可他更是大明朝的忠臣良将,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被你這樣的狗官給糟踐了。今天說破大天,擺出一萬條理由來,我也不能讓楊展留在你手裏。”
姬慶文這句話說得太過不留餘地,就連楊展都勸他道:“姬大人,你這番好意,我心領了。其實命由天定,是福是禍想躲也未必能夠躲得過。末将雖然是個武夫,卻也看出來大人你是誠心想要救我出去,可這熊明遇也是真心想要害我……”
姬慶文一撇嘴,說道:“他要害你,就一定能害得成麽?你不要說話,跟我走就是了。”
說着,姬慶文便閉上了嘴,轉身便往通濟門外走去。
楊展忽然從姬慶文并不高大挺拔的背影中,感受到了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氣勢,不知怎的,便也跟在他身後慢慢向城門外走去。
眼看楊展就要離開南京城,熊明遇頓時發了急,呵道:“姬慶文你做什麽?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就休怪本大人不講情面了!”
姬慶文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猛地一轉身,雙目直視這這位南京兵部尚書熊大人,問道:“哦?熊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現在就要派兵來捉拿我麽?難道真的要撺掇南京守軍同我火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