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楊展這箭畢竟讓對面的亂匪停下了腳步,也并非一無所獲了。
于是楊展又從箭壺中提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一面瞄準,一面高聲呵斥道:“爾等何人?見了官軍,爲何不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許道清這才看清周遭的情形,見對面那人雖然射術厲害,卻畢竟隻有一個人,便并不将他放在眼裏,向前一揮手道:“兄弟們,别怕,官軍都跑光了,光剩下他一個人,就算渾身是鐵,能打多掃釘子?我們一起沖過去,踩也踩死了他!”
說着,許道清一面吆喝着向前沖殺,一面故意放慢了從地上爬起來的速度。
他帶領的這些白蓮教徒沒有他這樣的心機,聽到号令便沒頭沒腦地往前沖去。
楊展見狀倒也并不吃驚,便又射出一支箭矢,正好命中了一名沖在前頭的白蓮教徒的肩膀,箭矢從琵琶骨下方直射而入,疼得他立即仰面倒下,在地上亂滾。
楊展一擊命中,來不及高興,便又射出一箭,又複射倒了一名白蓮教徒。
然而楊展雖然射術神通、箭無虛發,可他畢竟隻用一人對抗數百白蓮教徒,完全無法抵擋對面的沖鋒。于是楊展不再搭弓射箭,而是伸手向上一舉,高聲命令道:“兄弟們,聽我号令,弓箭亂射!射死亂匪,以軍功論功行賞!”
埋伏在城牆之上的軍士們聽到這樣的命令,立即起身,開始向城下發射箭矢。
楊展精于射術,因此在日常并不頻繁的訓練中,格外重視弓箭射術的訓練。因此他手下這些軍士雖然沒有練出楊展這樣精湛的射術,對弓箭的使用倒也頗有一番心得。
隻見從門樓之上射出的箭矢,如同飛蝗一般落在了白蓮教徒的隊列之中。
這群白蓮教徒對陣官軍還從來沒有吃過虧,現在卻在近在咫尺的通濟門前受到了強有力的阻擊,還沒走進幾步,便被射死了一小半。
領軍的許道清見再這樣傷亡下去,遲早要被官軍的箭矢全部射死,隻好下令全軍後撤,先同徐鴻儒禀報商量以後再作決策。
徐鴻儒見許道清去而後返,沒有絲毫進展,反而損失了百十來号人馬,臉上頓時有些不好看,斥道:“道清,
怎麽你遇到的官軍竟這麽厲害,連你也不是對手?”
許道清聽了也是十分不爽,可他沒有戰勝楊展是事實,不能不服氣,隻得垂頭喪氣地站在原地,不停地喘着粗氣。
徐鴻儒看見許道清這副樣子,好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心中暗想:原以爲許道清是個人才,因此才将他收在教中,卻不料他也不過資質平平,關鍵時候總是掉鏈子,看來也派不上什麽大用場。
于是徐鴻儒隻能忍着肩膀上鑽心的疼痛,高聲喊道:“衆弟子不要心虛,隻要沖破了這道通濟門,便能逃出生天,安享富貴!我等再加把勁,定能成功!”
說着,他便帶領全部剩餘的兩千多白蓮教徒,就要往通濟門殺去。
正在這時,周秀英領着她的“娘子軍”恰好趕到,見徐鴻儒正要親自領軍行動,慌忙過去問明了情況,便又要求由自己前去殺敗官軍,頂住通濟門。
徐鴻儒考慮到周秀英剛剛擺平姬慶文的追兵,便又要去攻打通濟門,未免有些憐惜這位自己親自養大的義女。然而現在城門關閉在即,自己手下又确實沒有其他值得信賴之人,便也隻好咬牙同意了。
于是周秀英便帶領這手下的數百“娘子軍”女信徒,便往通濟門趕去。
通濟門前依舊是楊展獨自一人矗立,見前頭來了人馬,正要故技重施發射箭矢将來敵射住,可他一看對面來的竟都是些女流之輩,不免猶豫了起來——雖然來者都是些作亂的匪徒,可射殺女子卻不是英雄好漢所爲,實在是無法下決心攻擊她們。
正在楊展略微遲疑之時,周秀英已然殺到了自己面前。
他見這女子雖然身姿搖曳、面容姣好,表情卻是極爲肅殺,尤其是一雙又大又亮的杏眼之中射出凜人的煞氣來,讓他不寒而栗。
楊展被這股煞氣吓得渾身一抖,趕緊撇下手中長弓,抽出腰間佩刀,便往周秀英身上砍去。
周秀英見狀也不客氣,右手握着短刀就往楊展的刀刃上格擋而去,左手随即挺出刀尖,準備往楊展腰眼裏刺去。
楊展眼看就要被周秀英刺中,卻在千鈞一發的瞬間,向後一閃,擡腳往周秀英腳上絆去,竟讓這位武藝高強的白蓮教聖女腳下一個踉跄,幾乎站立不穩。
原來楊展武藝不凡,若論手上的真功夫,早幾年前就可以力壓群雄,将武狀元的名号收入袖中。有這樣的功夫打底,楊展一眼便看穿周秀英的武功以輕
靈爲主,虛招極多,隻能以虛擊虛,抓住周秀英出招花俏,下盤不穩的弱點,加以攻擊。
周秀英自負武藝高強,行走江湖從未遇到對手,現在又急着攻打城門,因此沒有防備對手還有後手,終于吃了虧,小腿肚被狠狠踢了一腳,一連向後退了好幾步,方才站穩。
楊展見周秀英露出這麽大一個破綻,自然不能輕易放過他,向前一躍,高高舉起佩刀,便要向下砍去。
正在這時,楊展忽又想起同自己對陣的乃是一介女流,心中的那股子“不殺婦孺”的傲氣又湧了上來,硬生生将招式收在了半空之中。
周秀英原以爲自己今日必然死了,卻沒想到對面這個武藝高強的官軍将領竟會手下留情,便趕忙向旁邊一竄,說了聲“多謝留情”,便從他身邊快步走過,繼續向通濟門奔跑而去。
楊展這才想起自己乃是守門的将官,若是通濟門被亂匪攻破,自己必然是要被軍法從事的,大叫一聲“不妙”,趕緊向後望去,卻見周秀英已然殺到通濟門口,将正在努力關閉沉重的大門的兵丁全部殺散。
那邊徐鴻儒見女兒周秀英得了手,高興得忘了肩膀上槍傷導緻的劇痛,趕忙命令白蓮教徒從聖女控制下的通濟門内立即突出城去。
這些白蓮教徒今日幾次經曆生死,見有一線逃生之機,便不管不顧地向門外沖去,就仿佛決堤的江水一般。
而楊展孤身一人,便如江水之中的一葉扁舟,隻能快步退避在一棵柳樹背後,又十分狼狽地爬到樹上,這才沒有被這群不要命的白蓮教徒給當場踩死了。
而被部署在通濟門左右的兩百兵士,就算再怎麽發箭射擊,也無法壓抑住這兩千人逃生的欲望,終于讓他們給攻破了通濟門,逃出了鐵桶一般的南京城。
目送着敵人的離開,楊展悻悻從大柳樹上爬了下來,望着一片狼藉的通濟門兩側,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大腦之中也是空無一物
正在這個時候,楊展忽聽背後傳來喊聲:“嘿,楊将軍,白蓮教的人呢?”
楊展木然地轉過身去,見是姬慶文領軍跑了過來,終于略微恢複了神智,長歎一口氣,答道:“原來那些是白蓮教的人啊……唉!可惜,我沒能守住城門,都讓他們給跑了……”
姬慶文一聽白蓮教的人已經跑了,那周秀英自然也就逃了出去,心裏反而有些輕松,便不冷不熱地說了句:“逃了,就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