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一轉身,便跑出了“群玉院”大門。
姬慶文現在内驅強敵、外有增援,正在盡占優勢之時,又豈能容得許道清就這樣從容離開?
于是他一聲令下,喝道:“兄弟們,這個許道清是我的仇家,你們再加把勁,把他給我活捉了,老子重重有賞。”
姬慶文雖然開出了賞格,可他麾下這些将士們經過這大半天的厮殺,已是筋疲力盡,就是想賺這錢也沒力氣了,暫時隻能呆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恢複體力。
姬慶文倒想自己去抓,可自問武功絕不是許道清的對手,就算手裏有了兩把手槍,卻也未必一定能夠打得過他,便隻好作罷了。
眼看着許道清從自己眼前溜走,姬慶文正覺得有些可惜,卻聽耳邊傳來黃得功的聲音:“東家,你還在嗎?黃得功過來救你了!”
黃得功這人武藝高強,辦事也還算牢靠,可生就了一套同自己外表不相稱的扭捏脾氣,有時候恨得姬慶文氣不打一處來。
可現在聽到他洪亮的聲音,姬慶文心中卻是充滿了親切感和安全感,趕忙回答道:“我在,我在。得功你來得好啊,快進來接應我……”
說到一半,姬慶文忽然想起許道清還沒走遠,或許可以被黃得功攔住,便又提了一句:“方才跑出去那個漢子是白蓮教裏的匪首,快點替我将他活捉住。”
黃得功的聲音越來越近,答道:“漢子?哪個漢子?方才跑出去的漢子不知有多少個,東家說的是哪個啊?”
一問一答之間,許道清已然混在人群之中逃脫了。
姬慶文同黃得功會合之後,底氣更足,不願繼續呆在沉悶狹小的“群玉院”之内,便領着衆軍在屋外列陣。
他原以爲經過黃得功、孟洪帶領的援軍這麽一鬧,白蓮教徒們早該被打散了士氣,四散逃命去了。
卻不料那些白蓮教衆卻依舊聚集在徐鴻儒身邊,空中念念有詞地唱着歌訣,雖然還有幾個乘機溜走的,卻大多教徒已經穩定下了原本蕩漾飄忽的心神,似乎已在眨眼之間恢複了戰鬥力。
姬慶文見白蓮教的教義雖然荒誕不經,但收攏人心确實有可取之處,心裏便也頗有幾分佩服,便朗聲對
徐鴻儒嚷道:“徐教主,看你手下這麽些教徒也都是平民百姓,家裏也有老小要養活,憑白在這裏損了性命不要緊,家裏頭老的老、小的小,也都要餓死了……”
姬慶文所說的都是人之常情,白蓮教徒雖然信奉了明尊,可大大小小的一家子人卻是他們天然的羁絆,便被姬慶文這幾句話說得人心浮動。
因此徐鴻儒忙道:“姬大人,老朽知道你是一口的好口才,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不用這樣拐彎抹角!”
姬慶文嘴角一揚,說道:“好!果然是快人快語。我的意思是——徐教主在南京城弄出這麽大一場風波來,活是肯定活不成了。不如請教主就地投降,在下可以拍胸脯保證,這次朝廷隻會問教主一個人的罪。這樣,徐教主隻用自己一個人的性命,就換了這麽多教徒的性命,也算是好大一番仁德了。教主人雖然死了,可精神卻照樣活在廣大教徒的心中啊!”
徐鴻儒可沒有舍生取義的品德,立即回絕了姬慶文的建議:“呸!你竟敢诓騙本尊投降!你不妨擡眼看看,你手裏頭才多少兵,再看看老朽能夠拉起這麽多人馬,犯得着像你投降麽?”
徐鴻儒此言雖然有虛張聲勢之嫌,可他說得也并非全是假話,隻見從各個方向,又聚集起幾千白蓮教徒來。原來是南京城地方廣大,不少教徒聽到暴動的消息,立即抄起手邊的家夥,趕到秦淮河畔之時,已然錯過了方才那一陣厮殺。
不過這些教徒剛剛聚集過來,并沒有見識過方才那一場搏鬥,對戰場上的殘酷和慘烈自然也就沒有直觀的印象,故而士氣依舊十分高昂,在徐鴻儒幾乎要全局潰散之時,也算是頗可以倚重的了。
姬慶文看到眼前的景象,卻開始有些後悔了——其實方才自己隻要下達命令,命麾下将士立即裝填火藥子彈,瞄準徐鴻儒将他打死也就算了,何苦要同他說這幾句廢話呢?
想到這裏,姬慶文覺得現在時機卻還不晚,便伸手招來孟洪道:“孟洪,瞧見那個老不死的了嗎?他就是白蓮教主徐鴻儒,你趕緊找槍法準的兩百個兄弟,悄悄在人群後面裝彈瞄準,再将此人打成篩子……”
孟洪未及答應,李岩卻低聲勸道:“姬兄,這樣可不行。這一陣火槍打過去,難免會波及徐鴻儒身邊的白蓮教徒。姬兄就不怕傷及無辜嗎?”
若是放在一兩年前,姬慶文還真的未必下得了這個決心,可經過了對陣
李自成、皇太極的幾場血戰,姬慶文的心卻是越來越狠、越來越硬,說道:“李兄未免有些婦人之仁了。如果能夠迅速将徐鴻儒打死,那這場白蓮教叛亂也就能夠立即敉平,死傷的平民百姓自然也就少了許多。我可是在救人性命啊!”
李岩卻道:“在下不才,姬兄這道理,在下自然是懂的。可南京城是個紮眼的地方,南京六部多少閑出屁來的禦史言官卻未必能體諒姬兄的這一番苦心啊!”
禦史言官的能量,姬慶文是見識過一些的,知道他們雖然不過是空口說些風涼話,可蒼蠅多了一樣能夠叮死人,就算叮不死人、也會煩死了人。
可姬慶文卻不願輕易認輸,說道:“怕什麽?我現在是敉平叛亂,對付的是白蓮教的匪徒,縱然有一千條、一萬條理由送到皇上面前,也參不倒我!”
李岩蹙眉道:“姬兄何必如此?我倒有個法子,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這句話是《孫子兵法》裏的,說的是善于用兵動謀者,可以在避免交戰的情況下就取得戰場上的勝利,兵聖孫武子給它的評價是“善之善者也”。
因此姬慶文也産生了興趣,問道:“李兄既然有破敵的妙策,那爲什麽不早拿出來呢?”
李岩随口答道:“我也是剛有的主意,靈不靈還不一定。不過用了也沒有什麽損失,姬兄不妨瞧瞧。”
說着,李岩高聲說道:“黃得功,你全軍過來增援,當機立斷,是個好樣的。我就問你,你三面軍旗也一并帶來了嗎?”
黃得功是個直腸子,經不起誇贊,一拍胸脯道:“軍旗是全軍的體面,我當然帶來了!”
“好!做得好!”李岩又贊道,“那你快将軍旗展開,我有話要同對面那些白蓮教徒們講。”
黃得功答應一聲,又見姬慶文沒有反對,便叫人将三面軍旗從貼身背的包袱裏取了出來,又從街邊找了幾根晾衣服的長竹竿,将旗幟穿在杆頭,揮舞着高高飄揚起來。
原來是黃得功奉命同孟洪一起,同八百名“明武軍”兄弟駐紮在南京城外,忽然收到小多子傳來的李岩的命令,說是姬慶文遇到了危險,要自己立即率領城外的弟兄進城去增援接應。
黃得功爲人雖然膽小一些,對姬慶文卻是忠心耿耿,一聽這個消息頓時慌了神,提了棍子便要獨身一人殺入南京城中去救援自己的這位“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