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徐鴻儒老成一些,說道:“道清,你慌什麽?姬慶文現在捏在我們手裏,他們投鼠忌器,怎麽可能輕易向我們動手?”
說着,徐鴻儒用手中的利刃,押着姬慶文退到河邊,面對漸漸逼近上來的對手們,擡高了聲音說道:“諸位稍安勿躁,姬大人眼下在老朽手裏。老朽受了傷,手上沒有輕重,别不小心傷了姬大人的性命!”
此刻李岩已走到近前,搖着折扇說道:“這位是白蓮教的徐教主吧?當日學生同你曾在阜城驿站見過一面,不知還認得學生我嗎?”
李岩是有意同徐鴻儒胡扯幾句,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也好尋找一下他的破綻,從而救出姬慶文和柳如是兩人。
卻不料徐鴻儒江湖經驗異常豐富,注意力絲毫沒有被李岩轉移,說道:“這位先生,眼下我等尚有大事要做,還不到叙舊的時候。”
李岩見自己瞞天過海之計沒有成功,話鋒一轉,便笑道:“徐教主,我看我們之間并沒有什麽大事要做嘛!你不妨擡頭看看,這裏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左左右右,都是我們的人。徐教主是個識大體、知利害的人,還不趕緊放了姬兄夫婦。姬兄度量不小,到時候必然是不會爲難徐教主的。”
徐鴻儒偷眼往四周一看,果然見自己和許道清兩個人被兩百來人的隊伍團團圍住,他們兩百支黑洞洞的火槍,死死瞄準着自己,别說是現在受了傷了,就是當年自己春秋鼎盛之時,也未必能從這樣的槍林彈雨之中脫身而出。
原來是駐紮在“群玉院”後樓的李岩、李元胤聽見樓上的第一聲槍響時候,便已猜出必然發生了重大的突發事件。
李岩雖是個讀書人,卻不是個慢性子,立即就要調動起全部二百人馬,去接應樓上的姬慶文和柳如是。
可他身邊那個錦衣衛指揮佥事李元胤辦事卻極爲細緻謹慎,攔住了李岩的行動,卻招來了兩個錦衣衛,讓他們先到“群玉院”裏探聽一下情況,然後再作進一步的行動。
可那兩個錦衣衛尚未回報,樓裏便又傳來了一聲槍響。
這下連李元胤都沉不住氣了,當即要求自領一百兵士去樓裏接應姬慶文——他雖是個錦衣衛,然而自己的命運卻已同姬慶文牢牢聯系在了一起,是絕對不能坐視姬慶文有個三長兩短的。
這個時候,李岩卻已冷靜下來,意識到萬一真的出了什麽危險的情況,一百多人一擁而上,隻會起到反作用。
因此他在短短的一盞茶的時間内,已然做出了部署:自己領一部人馬七十人,從“群玉院”左側繞到大路上封堵住一個方向;李元胤領七十人從右側堵住另一個方向;另派其餘六十個手腳靈活的弟兄,從“群玉院”後樓的窗戶裏攀爬進去,來他個出其不意。
李岩這樣的部署雖然耽誤了些時間,可許道清挾制着姬慶文在“群玉院”中也被徐琦耽擱了一些時間,反而兩相配合,正在屋外撞了個正着。再加上李岩和李元胤的部署畢竟十分周密,固然沒有達到“神兵天降”的效果,卻依舊将姬慶文和徐鴻儒兩夥人死死堵在“群玉院”門前。
因此李岩見自己已牢牢占住了上風,故而情勢雖然危急,自己卻沒有多少緊張,緩緩對徐鴻儒說道:“徐教主,你也算是一方豪傑,何必在此處殒命?學生有個建議,不如你放了我姬兄,我下令讓你自行離開。大家一拍兩散、不傷和氣,如何?”
那徐鴻儒二十歲武藝大成,行走江湖近五十年,經曆過多少爾虞我詐、行走過多少絕境險地、見識過多少陰謀詭計,因此他聽李岩這幾句還算合理的話,卻隻當對面這個讀書人别有所圖。
于是他沉吟了一下,說道:“不行。爾等若是有誠意,就請先斥退全部軍士,待老朽到了安全地方,同姬大人辦好一樁大事,自然會放姬大人回來。”
這話說得就太扯淡了。
就好比菜市場裏讨價還價,一捆青菜,菜農開價十塊錢賣出去,買主卻是一分錢不出就想要白拿;菜農還價九塊,買主依舊毫不松口,還是想要白拿。
這就不是在讨價還價買東西了,而是在明搶了!
李岩雖是個斯文人,可見了徐鴻儒這樣的态度都有些動怒,奈何姬慶文現在被徐鴻儒制住,他又發不出脾氣,隻能努力沉住氣,繼續說道:“徐教主何必如此?将我等逼到絕路,徐教主你又能有什麽好處?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啊!”
徐鴻儒卻是有恃無恐,獰笑道:“好麽,你是在威脅老朽麽?老朽也不是吓大的。這位先生現在代姬大人指
揮大軍,手裏有兵有槍,就盡管下令開槍了。老朽一個行将就木之人,不介意同姬大人同歸于盡!”
徐鴻儒這句話,将李岩逼到了死處——槍彈無眼,他自然是不可能下令麾下将士向徐鴻儒射擊的,萬一打中了姬慶文,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李岩隻能繼續耐住性子,勉強想了個主意,說道:“徐教主胸懷大志,是想要建功立業的人,現在卻想着同姬兄同歸于盡,這樣的芝麻綠豆大小的氣量,怕是難以成事吧?”
這樣粗淺直白的激将法,徐鴻儒怎麽會上當?
隻聽他冷笑一聲說道:“這位先生這樣用心援救姬大人,想必是他的好朋友吧?朋友做到你這個份上,已是十分難得的了。不過老朽還是這句話,請諸位先行退散,老朽同姬大人将事情辦妥之後,自然會原封不動地将姬大人還給你們。”
徐鴻儒和李岩正兩人,正你來我往地放着嘴炮,卻急壞了被挾制住的姬慶文。
他隻覺得抵在自己腰間的那柄匕首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尖,忍不住開口說道:“我說,你們能不能尊重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大家都不能各退一步麽?”
這個建議固然合理,然而怎麽個“退”法卻是個大學問。
正當衆人冥思苦想之際,卻聽附近漸漸想起嘈雜無比的腳步聲和呼喊聲,不過片刻功夫,便見街道一頭跑上來兩千多人的隊伍,帶隊的軍官大呼小叫着整頓好了隊伍,這才上前呵斥道:“是誰在這裏尋釁滋事?還不給我老實一些?”
在場之人,姬慶文一夥、徐鴻儒一夥,沒有一個害怕這個外強中幹的軍官的,聽了他的怒斥,就好像聽了個響亮的屁,雖不至于無動于衷,卻沒人把他放在心上。
那軍官無可奈何,又不敢擅自下令行動,隻得又悻悻退了回去,認真約束自己麾下兵士,不可輕舉妄動。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兵馬也已迅速靠攏過來,終于将“群玉院”門前緊挨着秦淮河的這條大道的兩頭堵了個嚴嚴實實。
事到如今,無論是姬慶文、李岩,還是徐鴻儒、許道清,都有些後悔了,後悔剛才沒有迅速達成一個兩方面都能接受的意見。
而現在,南京守軍已然聽到了消息,大軍已經漸漸聚集過來,将原本就頗爲難辦的一件事情,弄得越來越錯綜複雜……
形勢,正開始向着衆人無法預料、無法控制的方向極速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