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慶文聽許道清說得信誓旦旦,居然連柳如是這樣的絕色女子都能視若無物,便有意揶揄兩句:“噢喲,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那我問你,你中意之人,又是哪裏來的九天仙女?”
姬慶文話裏滿是譏諷之意,許道清卻毫不以爲意,一邊推着柳如是往樓下走,一邊答話道:“姬大人說她是九天仙女,這話竟沒有半字虛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白蓮教的聖女,俗名叫做周秀英。據說姬大人也曾見過她一面。”
“周秀英!”姬慶文忍不住驚呼起來,“你的意中人居然是周秀英!”
“不錯,正是白蓮聖女。”許道清說道,“白蓮聖女已在明尊面前發下重誓,不論是誰,隻要振興聖教、創造極樂盛世,她便願意世世代代侍奉此人。這次在下協助教主大人抓住你姬大人,從你手裏挖出銀子來,自然就能憑借這筆錢招兵買馬、攻縣克州,創立聖教一番大事業。到時候,聖女也必會傾心于我的……”
姬慶文聽了這話,心裏早就開始辱罵道:“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然而柳如是正被許道清制住,姬慶文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觸怒他的,隻能勉強忍住心中的鄙夷和不屑,懵着頭往樓下走去。
此刻已到中午時分,趕着到“群玉院”來吃了午飯再快活一番的閑人已将一座不小的中廳做了個半滿。
他們剛才聽了老鸨子馬湘蘭的提醒,反而被激起了好奇心,見樓梯上有人三五成群走了下來,便齊齊将目光轉了過去。
又見原本花身上成百上千兩白銀都難得一見的“秦淮八豔”之首的柳如是,竟走在隊伍最前邊,又有一人大大咧咧将手搭在這位花魁的肩膀上,更是覺得奇怪。
看客之中一個膽大的,仗着方才喝了一壺酒強充起來的膽量,摸着皮球似的大肚子,便走到柳如是面前,眯眼笑道:“喲,這不是柳姑娘麽?還記得我麽?”
柳如是現在身在險境,哪有空同這漢子多話,搖搖頭,說了句:“不知道,還請讓讓。”
那漢子撇了撇嘴,道:“柳姑娘是天上的
仙女,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柳姑娘自然是認不得了。不過仙女也有下凡的時候,姑娘現在腳落在地上,怎麽着也得跟我唱上幾句、喝上幾杯吧?”
姬慶文聽了胸口立即調起火氣,罵道:“你嘴裏放幹淨些,柳如是現在是我的老婆,你再敢亂說話,小心老子回過手來撕爛你的嘴!”
要是放在平時,姬慶文早就叫黃得功或是李元胤給這粗魯的漢子好看了,可他現在受制于人,便隻能說說狠話而已了。
卻不料那漢子竟全然沒有害怕,“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好大的口氣,知道我是誰麽?我是徐老相國的三公子,名字叫徐琦的就是了。哼!現在朝廷裏,有多少大人是我爹的徒子徒孫,就憑你也敢對付我?呸!”
徐老相國,便是内閣首輔徐階,做過嘉靖朝、萬曆朝的兩朝相國,就連權傾朝野的張居正,都是他的學生晚輩。再加上徐階乃是江南人士,雖然他死了許久了,可在南京這裏,擡出他老人家的名号,依舊是頗能吓一吓人的。
可不巧的是,徐琦這位徐三公子遇到的這群人裏:姬慶文是一個藐視一切封建權貴的穿越者、柳如是乃是恃才自傲的奇女子、而徐鴻儒和許道清兩人更是挑旗造反的白蓮教逆賊——四個人竟沒有一個忌憚徐琦的身份的。
因此此刻姬慶文雖不便出手,押着柳如是的許道清卻早已看不慣徐琦的做派,擡起右腳便往徐琦圓滾滾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腳上去。
那徐琦是徐階的小兒子,徐階在世時候便養尊處優,老父親死了之後沒人管教,更是無法無天,何曾挨過這樣的打?原地滾了幾圈便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坐起身來,捂着被踢疼了的肚子喘粗氣。
“群玉院”的看客之中,多有知道徐琦身份的,見他這樣的閣老之子也被打了個半死,知道眼前這幾個人定然不好對付,立即趕忙将視線從柳如是身上移開,低着頭隻當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再不敢多說半句話。
許道清見自己隻用了一腳,便讓衆人安靜下來,又想到方才被自己狠踹了一腳的那個人的身份,心裏充滿了成就感,說出的話也變得中氣十足:“哪裏來的閑人,盡給自己找晦氣。我們走!”
柳如是聞言,緩緩向前走去,見那徐琦疼得猶在捂着肚子直哼哼,便帶着三分關切地問了句:“徐公子,你沒事吧?”
那徐琦擡起了頭,仿佛不認識一般看着柳如是,居然忘了自
己剛受的傷,臉上露出笑容道:“柳姑娘居然在同我噓寒問暖,我這一腳挨得值啊!”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姬慶文見此人雖然也是個癡情的,卻粗鄙不堪,就算柳如是沒有跟了自己,然而别的人就是輪上八圈也輪不到這個徐公子,心中竟有些可憐起他來了。
可姬慶文這一秒鍾還不知道,經過徐琦這麽一鬧,居然會在下一秒鍾幫上他一個大忙。
因被徐琦這樣一攪和,一行人的行動略微放慢,好不容易才從“群玉院”的正門裏走了出來。
這群玉院做的是開門納客的生意,所處的地段自然極好,隔着一條五六丈寬的大道,便是一條秦淮河,可以說是陸路、水陸四通八達,隻要出了院門,以徐鴻儒、許道清的武功和機警,便是魚入大海、遊刃有餘。
然而他們走出去“群玉院”不過十步之遙,便聽外頭大喝一聲:“站住!快放了姬大人!”
許道清聽了一愣,趕忙擡起頭來,卻見前頭站了一個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而站在他身後的,便是六七十個端着火槍的軍士,正将自己前進的道路堵了個嚴實。
許道清對火槍的威力頗有幾分了解,知道武功再怎麽高強,一陣火槍打過來,自己也是必死無疑,便拖着柳如是趕忙回頭往大路另一邊走去。
可他擡頭一看,見又有六七十個火槍手正全神貫注地瞄準着自己,而領軍的卻是一個面帶微笑的書生。
隻聽那書生說道:“姬兄,你也有今天啊?如此狼狽,豈不惹人好笑?”
姬慶文看到那書生的臉、聽見那書生的話,立即變得異常激動:“李岩兄,你可總算來了,行動也太慢了些吧!”
許道清是個聰明人,僅從這句話裏,便聽出了那叫“李岩”的書生也是姬慶文一夥的,而身後那些火槍同樣惹不起,便又調轉過頭,要重新退到群玉院中——現在道路兩頭都被堵死,也隻有返回群玉院再想脫身之策這一條路了。
然而他回頭隻往“群玉院”的大門裏瞧了一眼,去見門内魚貫而出六十來個軍士,他們身上所穿軍服、手上所持兵器,同方才那個錦衣衛、那個書生所帶領的軍隊一模一樣——都是姬慶文的兵馬!
這樣一來,大路兩頭被對手堵住、群玉院内也有埋伏,徐鴻儒和許道清面前隻剩下一條尚且散發着寒氣的秦淮河,已然處在對手的包圍圈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