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鴻儒知道姬慶文這人詭計多端,雖然不知其用意,但絕對不可以是存着爲自己考慮的想法,可他不知道姬慶文在咫尺之遙駐紮了兩百人的精兵,自然也就猜不出他胡亂開這一槍的企圖。
于是徐鴻儒便也隻能随意斥責了一句:“大人不要輕舉妄動,老朽身上受了傷,神經難免有些緊張,萬一受了驚吓,傷到大人,那可就不好了。至于這兩支手槍麽……”
徐鴻儒仔細考慮了一下:“這可是兩樣稀罕物件……不過姬大人一向慷慨得很,老朽問大人讨,大人一定不會拒絕。那就請大人瞧在老朽已然受了傷的份上,幫我先提着,如何?”
姬慶文心想:你這老不死的倒黴就在眼前,我幫你拿槍,不就是在幫我自己提槍麽?這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于是他便極爽快地答應下來:“好的,沒問題,我這就跟你走吧!隻不過我剛才被你們兩個吓着了,就怕腿軟走不快,你可别怪我。”
徐鴻儒知道姬慶文在耍小詭計,卻也拿他沒有辦法,隻能說道:“知道了,姬大人盡力走就是了。”
卻不料一旁的許道清冷笑一聲道:“姬大人年輕力壯,步履如飛,要麽是在施緩兵之計,要麽就确實是被在下等吓出了病。不過……嘿嘿……我這裏卻竟備着治姬大人病的藥呢!”
姬慶文被他這幾聲冷笑笑得後脊梁發寒,怯怯地問道:“你,你告訴我……我到底害的什麽病?應當用什麽藥來治?”
許道清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什麽病,我不知道。用什麽藥,我卻心中有數。”
說着,他伸手一指柳如是:“這位想必就是姬大人的夫人或者愛妾了吧?隻要在下催着這位姑娘快走,想必大人就是腿斷了,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吧?”
姬慶文聽了這話,狠得眼中頓時冒出火花來,怒罵道:“你拿女人做威脅,算什麽英雄好漢?”
許道清卻道:“英雄好漢人人想做,可好漢也是人做的,現在都到了臨死關頭,連人都做不成了,還談什麽好漢不好漢的?”
這話說得“三觀”未必端正,可道理還是有些的,讓姬慶文支支吾吾地說道:“你……你……當初陳文昭将軍沒有将你招募進來,我還有些可惜。可今日看
你的做派,才知道陳将軍眼光狠辣,你卻是是個卑鄙無恥之徒!”
許道清卻毫不在意:“那不是陳文昭眼神好,而是他眼瞎了。如果當日招我入‘戚家軍’,大人又怎會遭遇這樣一場劫難?所謂‘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也不外于是了吧!”
姬慶文正待争辯,卻聽身後的柳如是說道:“夫君,同他這種人有什麽好争的?我陪你跟着他走一趟也就是了!”
徐鴻儒聽了這話驚訝地看着柳如是,許道清也驚呆住了,隻有姬慶文有些驚喜,說道:“大老婆,你可别開這種玩笑。這兩個家夥都是亡命之徒,你還是呆在這裏安全些。”
柳如是的态度卻是異常堅決:“不,夫君以身犯險,我怎麽能袖手旁觀?不怕夫君罵我說話不吉利,萬一夫君有個三長兩短,我也絕不苟活于人世!”
姬慶文聽了這話,忽然想起曆史上的柳如是雖是煙花女子,性情卻極爲堅貞,當年明朝覆滅,她是決意要同錢謙益一同投江殉國的,卻被錢謙益以一句“水太冷、不可下”的理由死死抱住了。
今日來看,柳如是确如曆史上那樣,乃是一個不遜須眉的奇女子。
這一刻,讓姬慶文感到:自己在柳如是身上花的那麽許多精力、花的那價值三十萬兩銀子的首飾,竟是這樣值得!
可現在又不僅僅是錢的事了。
面對這樣生死攸關的局面,柳如是依舊敢于置自己的生死與度外,要同夫君姬慶文同生共死,這樣一份真情,是金山銀山都買不來的。
姬慶文想到這裏,心情異常激動,說道:“大老婆,我要是讓你以身犯險,那還算是個男人嗎?你就安心在這裏呆着,我保證囫囵着回來。”
說完,他又對徐鴻儒、許道清說道:“徐教主,你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押一個女子做人質,傳出去也不怕被天下人笑話?這樣,我手裏沒了火槍,在兩位面前就同個廢人沒什麽兩樣。你們兩個武林高手,還看管不住我這個廢人麽?還要押我的大老婆做什麽?”
徐鴻儒多少還是要些面子的,立即就猶豫起來。
卻不料許道清說道:“姓姬的,你少在這裏花言巧語,現在押誰不押誰的,可不是你說了算!哼!你不要我們師徒押你的老婆,我偏不能讓你遂願!”
說着,許道清伸手一指柳如是:“你,給我乖乖過來,要是有半點不服,拉拉扯扯起來,恐怕傷了體面!”
姬慶文這才發
覺,比起老奸巨猾、城府深厚的徐鴻儒來,許道清這個有些急躁、有些殘忍的年輕人,是自己更難對付的一個對手!
正在這時,柳如是已整理好了衣冠,昂然邁步出門,聳着兩道柳葉眉說道:“要走就走吧,多啰嗦什麽?這般扭扭捏捏,可别被我這個女子瞧不起。”
在場的三個男人聽了這話,羞得臉上都泛起一陣潮紅。
卻聽徐鴻儒輕咳一聲,道:“那就走吧……”他受傷不輕,亟需離開這是非之地,跑到僻靜處去治療槍傷。
“群玉院”的老鸨子馬湘蘭是個眼尖耳聰的,也已察覺事情不對,早就躲在柳如是的閨房之外偷聽裏面的人說話。
她将事情聽了個七七八八,又見裏面走出來的四個人神色詭異,料定必然是發生了些意外之事。
馬湘蘭經營的是青樓妓院,雖然是照章納稅,也在應天府(即明朝管理南京政務的機構)那邊挂上了名,可做的到底不是什麽正經營生,隻要有什麽風吹草動,官府逮住個由頭,就能将自己着辛辛苦苦打理起的買賣給封了。
因此馬湘蘭有些焦急,又不敢胡亂詢問,隻好問走在最前頭的柳如是道:“姑娘……”
她口中兩個字剛出口,便發覺柳如是身份今非昔比,自己情急之下已然說錯了話,連忙改口道:“姬夫人,您這是怎麽了?有什麽事情要我去辦的,夫人盡管開口。”
柳如是沒有回答,站在她身後的許道清卻搶先道:“老鸨子,這裏沒你的事。你就跟這裏的客人們講,叫他們酒照喝、菜照吃、歌照聽,别過來摻和爺們的事情,否則爺們手下可不留情面!”
那馬湘蘭做了十幾年的歌妓,又當了十幾年的老鸨子,照理說見過的世面也算多了,可今日這樣的場面卻也是頭回遇到,隻能遵從許道清的命令,将“群玉院”裏的龜公全部召集起來,讓他們好生伺候店裏的客人,可不能惹惱了吃醉酒的客官,再生出什麽時段來。
那徐鴻儒見許道清雖然粗魯一些,可處置得卻還有些章法,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從嘴裏吐出一個“走”字。
說着,他便從許道清那裏讨來一柄半尺來長的匕首,緊緊頂在姬慶文的腰眼裏,讓他緊跟着柳如是和許道清往樓下走。
姬慶文走在後面,自然是居高臨下,忽見許道清一隻手正捏着柳如是的肩膀,心中頓時不滿起來,呵斥道:“許道清,你他媽快把你的髒手,從我老婆肩膀上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