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鴻儒嗤笑道:“那麽說,姬大人并沒有給朝廷百官錢咯?”
“沒有,沒有,确實沒有,肯定沒有。”姬慶文答道。
徐鴻儒冷冷笑道:“那可就奇怪了。魏忠賢那九座塑像裏的黃金足有二十七萬兩,也就是兩萬七千斤,不知道姬大人是用了怎麽樣的魔術,才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将這麽重的黃金運出京來的呢?”
姬慶文聽了這話,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這些都是你從誰哪裏聽來的?可不要相信這些流言蜚語,什麽塑像?什麽黃金?什麽魏忠賢?我一概都不知道。”
徐鴻儒忽然露出猙獰的顔色來,說道:“姬大人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總而言之,這些黃金都是魏忠賢這個閹人搜刮的民脂民膏。應該是見者有份,大人就這樣獨吞了,就不怕傷陰德嗎?”
“慢慢慢……”姬慶文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沉吟了片刻,說道:“不對。魏忠賢的遺産,我并沒有一個人獨吞。應該是這樣的。我原以爲魏忠賢自号爲‘九千歲’,因此給自己做了九尊塑像;而其實他是有篡位奪權之心,内心裏想做的是‘萬歲爺’。故而雕像不止九座而是有十座!那日我在白雲觀裏就覺得奇怪,爲什麽原本應該埋藏在白雲觀後院地底下的塑像,會被莫名其妙挖掘出來,一定是有人事先得到了消息,搶在我前頭動的手。我還以爲是誰呢?”
說着,姬慶文手中火槍的槍口一指徐鴻儒道:“原來就是徐教主你啊!隻不過徐教主沒有那麽大的本事,沒法子把十座塑像全都運走,而是隻運走其中一座而已——估計用的還是化整爲零之法。所以,老鸨子馬湘蘭脖子裏那塊‘黑寶石’想必也是徐教主你送的吧?”
徐鴻儒被姬慶文點破了心事,不由怔了一怔,這才誇贊道:“姬大人不愧是心思靈敏活脫之人,所言居然全部中的。不瞞姬大人說,那日在阜城驿站,老朽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一直潛伏在附近,聽聞那姓徐的錦衣衛把話講完之後,才離開的。因此,老朽便也知道,京師白雲觀之内必然有所
詭異。可惜老朽沒有姬大人那麽聰明,找了整整一年,才發現線索,将這些塑像從泥地裏挖掘出來。然而有詩雲‘采得百花成蜜後,爲誰辛苦爲誰甜’,老朽剛運出去一座塑像,偏就遇到了滿洲鞑子入關爲寇,京師全城戒嚴,剩餘的九座沒法運送出去,這才全落入了姬大人的手心。”
姬慶文聽了這段曲折的過程,也頗有幾分感慨,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徐教主機關算盡,最後卻成全了在下,可見上天也是站在我這邊的。因此我勸徐教主還是懸崖勒馬,不要做出什麽逆天而行的事情了吧。”
徐鴻儒聽了這話,又想起自己三十歲時候就已武功大成,又從白蓮教前任教主手裏接過教主之位,然而幾十年來數次起事,要麽胎死腹中、要麽被朝廷強力鎮壓,竟然沒有一次能夠占據州縣、起事成功的。
“莫非真的如姬慶文這小賊所言,是上天不讓我成功?”
這個念頭在徐鴻儒的腦海之中轉瞬即逝——那些所謂“天人感應”之說,都是西漢大儒董仲舒提出來的觀點,同徐鴻儒所信仰的白蓮教沒有半點瓜葛。
事實上,白蓮教乃是明教的分支,聲稱明尊下凡,就要蕩滌一切邪魔外道,就要改天換日,創造一個極樂世界。
而明尊是誰呢?
徐鴻儒的師傅,也就是白蓮教前任教主,在臨死之前迷迷糊糊、含含混混的話裏,分明是在說——徐鴻儒,不是明尊在世間的代言人,而就是明尊本人。
明尊,就是徐鴻儒,是擔負着颠倒乾坤、創造極樂的莫大使命的!
至少徐鴻儒本人是這麽認爲的。
因此聽了姬慶文方才那一頓搶白,憤怒的情緒隻在徐鴻儒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随即釋然地一笑:“當年明太祖朱元璋當小和尚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能預料他會開創新朝二百年天下呢?姬大人,時間寶貴,我們已說了不少廢話了,你就快跟老夫走一趟吧!否則……嘿嘿……”
聽了徐鴻儒這兩聲冷笑,姬慶文知道現在終于到了圖窮匕首見的地步了,禁不住又握緊了已是沾滿了自己手裏汗水的火槍槍把,咬牙切齒道:“我就在這裏,哪裏都不去!”
徐鴻儒臉上肌肉一抽,從牙縫之中擠出幾個字:“這可就由不得你了!”
說着,他便慢慢挪動着步伐,向姬慶文身前逼迫過來。
“沒法子了,隻有開槍打死這厮了!”
想到這裏,姬慶文終于下定決心,旋即扣動了右手裏那支手槍的扳機。
徐鴻儒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早就知道火槍的用途和威力,他之所以還跟姬慶文說了那麽一長段話,就是有些忌憚他手中的那兩支火槍。
因此這位武藝高強的白蓮教主從始至終都關注着槍口瞄準的方向,始終盯着姬慶文搭在火槍扳機上的那兩根食指的動作。
他見姬慶文右手食指一顫,便知必然是自己左手邊這支火槍擊發,因此趕緊向自己的右邊一偏,想要就勢躲過子彈的襲擊——他自诩如果幾條槍、十幾條槍同時向自己射擊未免顧此失彼,可躲過一支槍的攻擊,不就跟躲閃一名武林高手手中的暗器的難度差不多嗎?
憑自己的身手,哪怕是江湖上暗器功夫有名的千手觀音、八臂羅漢發暗器攻擊自己,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攻命中自己的!
然而徐鴻儒還是自信過頭了。
他千算萬算,依舊低估了子彈飛行的速度。
隻見姬慶文右手中的手槍槍口一閃,徐鴻儒已是來不及躲避,應聲往後仰而去,隻憑借着丹田之中一股硬氣這才沒有仰天摔倒下去,卻也是十分狼狽地一連向後退了幾步,一直靠在身後的牆上才沒有完全倒下。
待手中手槍槍口冒出的硝煙散盡,姬慶文這才看清方才氣勢洶洶的白蓮教主徐鴻儒左肩上被命中了一槍,被生生打掉了肩膀尖上一塊丸子大小的皮肉,鮮血正從小孩巴掌大的傷口處噴湧而出。
被命中一槍之後,徐鴻儒倒也還算冷靜,立即伸出右手,死命掐住左肩連着心口的靜脈和動脈,直到血液阻塞,一條受了傷左臂無力地耷拉下來,這才擡起頭,對姬慶文說道:“姬大人,你的火槍厲害,可槍法卻差了些。要是這槍打得再準一點,老朽這條性命可就斷送在你手裏了!”
姬慶文聽他說話有氣無力,臉色也變得沒有一絲血色,意識到自己這槍雖然沒有完全解除徐鴻儒的戰鬥力,卻也給他的身體造成了重創。
因此姬慶文精神抖擻,十分得意地對徐鴻儒說道:“徐教主,看來我右手裏這支火槍是雌的,多少有點婦人之仁,所以沒有一槍将你打死。可‘男左女右’,我左手裏這支手槍卻是雄的,想必沒有那麽好說話,你要是再強人所難,我左手這支槍就要不客氣了。”
說着,姬慶文便将拿着火槍的左手擡了擡,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