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慶文沒料到眼前這扇頗爲厚實的大門居然如此不堪一擊,吓得一時忘了扣動扳機,任由徐鴻儒輕飄飄将一閃木門扔在一旁,笑盈盈說道:“姬大人,我們之間話未說完,你怎麽就躲進屋裏去了?”
“我同你話不投機,還能有什麽說的?你想買這間‘群玉院’就買好了,請恕我不能奉陪,這就要結賬回家了。”姬慶文說着,不忘将一左一右兩支手槍死死瞄住徐鴻儒,一旦他有什麽輕舉妄動,便要在他胸口開個血洞。
卻不料徐鴻儒的态度異常客氣:“姬大人何必要做出這樣一幅大敵當前的模樣?你我也算是故交了,就不能好好說話麽?”
“好,好的,那我們就好好說話。”姬慶文順水推舟道,“那我問你,這裏是我們夫妻二人的私房,你一個老頭子跑進來做什麽?我請你先出去。”
徐鴻儒好歹也是白蓮教主,見這裏除了姬慶文之外,還有一個嬌滴滴的女子,倒也不願動粗,依舊擺出一副老前輩的做派,說道:“姬大人所言極是。這裏是姬大人同夫人的私房,有些事情不便在這裏說,不如請大人随老朽出門走一趟,再細細詳談如何?”
姬慶文當即拒絕道:“詳談?你我之間有什麽好詳談的?”
“自然是共襄盛舉了。”徐鴻儒道,“京師一戰,姬大人的功勞,同孫承宗、袁崇煥、祖大壽等人相比絲毫不在以下,可皇帝卻竟沒有絲毫封賞,老朽真替姬大人不值。而薊遼督師袁崇煥大人,卻是因功受罰,問罪下獄。這樣的做法可談不上是什麽聖明的君主吧?”
照理說,姬慶文現在可以直接雙槍齊發,将徐鴻儒打死。
可這位老邁的白蓮教主徐鴻儒竟在三言兩語之間評論起當朝皇帝來了,這就引起了姬慶文一星半點的好奇心。
于是姬慶文仗着手裏兩支威力無窮的火槍,口中揶揄道:“你一個反賊,也敢評論當今皇上?所謂‘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就問你,你有沒有過治理一個省、一個府、一個縣的經驗?知不知道維系一個朝廷的運轉有多困難?當今皇上年紀不大,有些時候固然有欠老成,但就憑你一個反賊,也敢議論當今皇上,真是恬不知恥。”
徐鴻儒被姬慶文
這樣劈頭蓋臉一同臭罵,布滿了皺紋的臉也禁不住抽搐了兩下,終于還是耐住了胸中的憤慨,輕咳兩聲說道:“姬大人說得不錯,老朽确實是個反賊。然而反賊就不能成就大事了嗎?别人不說,大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不就是個反賊嗎?而且還曾經托身于明教。我白蓮教也是明教的分支,他既能成功,老朽憑什麽不能……”
“哈哈哈!”姬慶文用放肆的大笑打斷了徐鴻儒的念白,“就你,也敢跟朱元璋相提并論?朱元璋二十多歲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小和尚做起,不到四十歲便建立了明朝。而你這厮現在都快七十了,連一塊小小的立足之地也沒有,居然也敢跟朱元璋相提并論?是嫌自己還不夠丢人嗎?”
姬慶文這話說得可謂誅心,讓徐鴻儒臉上都有些挂不住了,鼻孔不由自主地一張一翕地喘起氣來。
卻不料姬慶文話正說到痛快處,完全停不下來,又繼續說道:“你以爲朱元璋隻是依靠了明教才成就了大業了的嗎?不是!他提出的口号是什麽?是‘驅逐胡虜,恢複中華’。别看這口号不起眼,卻點名了當時的社會主要矛盾是:廣大漢族勞動人民同一小撮蒙古貴族之間的矛盾,一下子就收買了人心。而你呢?你有什麽口号?建立‘極樂世界’麽?這種可不叫政治口号。”
徐鴻儒将姬慶文這一段話聽了個半懂不懂,順着他的思路問道:“那叫什麽?”
姬慶文立即回答道:“你這叫癡心妄想!”
“好小賊,居然敢說本尊‘癡心妄想’!罷罷罷,老朽也不同你廢話,今日你非跟我走一趟不可,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徐鴻儒話語之中已然動了氣。
姬慶文又豈能就範,說道:“徐教主,我能說的話,已全跟你說了,接下去都是些不能說、不好說的話,說出來難免有傷體面。”
徐鴻儒毫不在意,針鋒相對道:“姬大人何必要拒人于千裏之外?更何況老朽同大人并非隻是信口胡說而已,還頗有幾件大事,想要請姬大人你幫忙呢。”
姬慶文一口回絕道:“在下是個無用之人,恐怕也沒什麽事情,是能夠幫到徐教主的吧?今後此事不必再談。”
徐鴻儒眼神一閃,說道:“姬大人過謙了。就算姬大人是百無一用之輩,然而大人手上卻有一樣極有用的物件。老朽所求的不是别的,就是這樣東西。”
姬慶文聽了這話,第一個想法便是手裏這兩支火槍,便開口問
道:“不知徐教主說的是什麽東西?”
“錢。”徐鴻儒的語氣異常堅決,“就是錢。都說姬大人富可敵國,就算放在富甲天下的蘇杭天堂之中,那也是響當當的有錢人。因此老朽鬥膽請姬大人從手指縫裏漏幾兩銀子給老朽我花花。”
徐鴻儒還真找對人了。
姬慶文還真是個有錢人,并且以他性格,隻要你好言好語地懇求,姬慶文心一軟,說不定還真的能給你個幾千、上萬兩銀子——就當是打發要飯的了。
可徐鴻儒現在哪是在讨要,分明是在強拿!
姬慶文思來想去:一來徐鴻儒武功雖高,可自己手裏有兩支手槍,真的交起手來,還未必真的就毫無還手之力;二來給了白蓮教銀子,自己就有了通敵的罪名,大明朝那些禦史言官可不是好惹的,遇到這種事情,他們是再起勁也不過的,搞不好第二天雪片一般的奏章就過來了;三來姬慶文自己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怎麽可能就這麽輕飄飄地送了人。
于是姬慶文準備撒個謊,說道:“徐教主這可就冤枉我了。是。我是蘇州織造提督,也确實經營了一座不小的碼頭,同外國人做做生意什麽的。可有句話講,叫做:‘大有大的難處’。我手下織工六百多人,碼頭工人一千五百多人,鄉勇團練又有整整一千人,還有幾個得力的幫手。這些人怎麽養活?靠誰養活?還不都是我一兩銀子、一兩銀子那麽賺出來的?”
“那麽說……莫非是老朽找錯人了咯?”徐鴻儒反問道。
姬慶文立即接過話頭說道:“徐教主知道就好了。其實在下現在才是不名一文、一文不名。過了個年,把錢花了個精光底掉。現在實在是拿不出錢來,拿得少了,又怕徐教主笑話……要不這樣,教主過幾個月要還是缺錢,不妨受累到蘇州城來走一趟,在下定當鼎力相助。”
“哈哈哈!”徐鴻儒忽然放聲大笑道,“以訛傳訛,果然是害人不淺啊!都說姬大人是個有錢人,還說大人出錢給皇上犒賞三軍,這才趕走了滿洲鞑子。看來這都是些謠言而已了?”
姬慶文聞言,驚訝得兩隻眼睛不住地打轉。
要知道自己可并沒有直接出錢給皇帝,而是通過間接的方式,先給了朝廷裏的一衆京官,然後再交給皇帝的。
這件事情“瞞上不瞞下”,雖然做得也不夠緊密,卻也是朝廷中樞才知道的事情,又怎麽會被徐鴻儒這個白蓮教主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