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黑寶石’,奴家也是隻聞其名,前兩天才見着真的。”
“什麽?‘黑寶石’?你怎麽會有這樣東西?”姬慶文瞪大了眼睛追問道。
馬湘蘭卻掩嘴笑道:“大人這就小瞧奴家了不是?奴家這件間‘群玉院’在秦淮河畔可也是響當當的一間好去處呢!雖然柳姑娘不在了,可名氣還在。這不,前兩天有兩位客官在我這小店裏消遣,玩得高興了,便要将這間店盤下來。嗨,這‘群玉院’可是老鸨子我的命根子,哪能那麽容易就出給他呢?”
姬慶文疑惑道:“那這枚‘黑寶石’,你是怎麽弄來的?”
馬湘蘭“咯咯咯”笑了半天,這才說道:“那兩個客官口氣雖大,卻不會談生意。反正跟大人你是沒法比,老鸨子我三言兩語,就從他手裏拿了這件東西過來。”
姬慶文随口誇贊道:“你馬湘蘭這麽多年,别的沒練成,就光練成這張好嘴巴了。倒是這塊‘黑寶石’可是個稀罕物,能不能借我看看?”
一旁的柳如是聽了這話,眼睛一亮——她知道姬慶文自己就有幾塊“黑寶石”,還曾經随手送過自己一塊,在姬慶文眼裏,這黑寶石可算不得什麽“稀罕物”。
然而柳如是現在是姬慶文的人了,她心裏雖然覺得奇怪,卻也不能當面指出來給自己的“夫君”拆台,隻能偏着頭、瞪着一雙極漂亮的眼睛靜觀事情的變化。
卻見馬湘蘭小心翼翼地從脖子裏将那塊黑寶石取下,雙手捧着遞給姬慶文,口中不忘叮囑道:“姬大人可小心了,要是失手砸壞了,奴家可不好意思讓您老賠我啊……”
姬慶文随口答應了一句“好的”,接過馬湘蘭那塊寶石,便捏在手裏仔細揣摩起來,隻見這塊“黑寶石”有一隻小些的雞蛋那麽大小,通體黑得發暗,仿佛一切光芒都被這塊黑寶石吸盡了一般。
又将這塊寶石摩挲了一番,姬慶文終于還給了馬湘蘭,心中卻已然确定:這塊寶石,似乎同做成那九尊魏忠賢雕像眼睛的黑寶石如出一轍,而那九尊雕像是姬慶文在京師“白雲觀”的後院發現的……
想到這裏,姬慶文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當時自己在京師起獲了九尊塑像,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塑像的眼睛——也就是那些黑寶石——挖了出來,所以除了送給柳如是的一塊之外,另十七顆都在自己織造衙門裏好好地藏着,又怎麽會有一
顆遠隔百裏跑到馬湘蘭這個老鸨子的手裏?
莫非這世上,想這麽大小的黑寶石不止十八顆?
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不大,畢竟“黑寶石”的原産地并非在中國,而是由暹羅進貢而來,并且在暹羅這都是難得一見的至寶,就連魏忠賢都用來做成塑像上最爲重要的眼睛。因此,出現幾乎一模一樣的可能性的确不大。
那莫非是魏忠賢的塑像的數量原本就不止九尊?
那也不會,這九尊之數,正應和了魏忠賢“九千歲”的尊号,要是多了一尊湊滿十遵,那不就成了“萬歲”了嗎?
萬歲!
難道是魏忠賢就想着篡權奪位,想當“萬歲爺”,所以一開始就做了十尊塑像?
這個危險的念頭頓時充滿了姬慶文的大腦。
随之而來的又是另一個念頭:萬一塑像确實是十尊,那取走九尊的是自己,取走另一尊的又是誰呢?
這一連幾個問題,将姬慶文的大腦攪成了一團漿糊,他真想立即從“群玉院”的四層樓跳下去,這就去找足智多謀的李岩商量商量。
可姬慶文雖然不知掉這“黑寶石”的來曆,卻也知道從樓上跳下去是要死人的,便定了定心神,對馬湘蘭說道:“好了,老鸨子你先下去吧,有事沒事别成天上來說話,我有事自然會去找你,租房子的錢少不了你的。”
馬湘蘭聽了,便又賠笑幾句便退了出去,從外頭輕輕将房門掩上。
待馬湘蘭出去,柳如是便輕輕在姬慶文耳邊問道:“夫君,那黑寶石有什麽了不起的?你手上不也有好幾塊嗎?”
姬慶文想要回答,可扭頭一看身邊的柳如是,又頓覺她那美貌絕倫的臉上浮現出一分陌生感來,有些難以确定這跟了自己不到兩個月的柳如是到底是向着誰的。
于是姬慶文打了個馬虎眼,說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馬湘蘭是什麽樣人,居然也能佩黑寶石,未免讓這樣寶物還跌份了。我還以爲這是件赝品,竟沒想到是真的。唉,看來回去,我還得好好想想,再送你一件别的寶物……”
柳如是猜不透姬慶文的心思,嫣然一笑道:“夫君,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有沒有的也就這樣。不過這間房裏有一樣東西,可是我平生的心血呢!”
姬慶文看柳如是這副妩媚的表情,頓時有些陶醉,便好奇地問道:“什麽東西?是能吃的那種嗎?拿出來給我看看……”
柳如是掩嘴“咯咯”一笑:“夫君又拿我開玩笑……”
說着,她轉身從身旁的櫃子
裏取出一本冊子,遞給姬慶文,說道:“喏,就是這樣東西。”
姬慶文取過一看,卻是一本提了“河東集”的詩集。
姬慶文知道,柳如是之前附庸風雅,給自己取了個号就叫做“河東君”,那想必這“河東集”想必就是她的詩集了。
于是姬慶文翻看一看,果然見其中用十分俊秀的小楷寫滿了一首首的詩、詞,看這本詩集的厚度,少說也有七八十首那麽多。
柳如是在旁介紹道:“我活了這小二十年,攢下的金、攢下的銀都微不足道,就這本詩集是我平生心血,所以才特地過來取的。”
姬慶文笑道:“我當是什麽物件呢,原來是一本詩集。不過這些詩詞都是大老婆你自己寫的,爲何不在蘇州自己默寫出來,偏要過來取呢?”
柳如是笑道:“這裏詩、詞、小令一共七十六首,我哪能每首都記得?就算勉強默寫出來,也難免有個錯漏,默錯了一個字、兩個字,意境就全變了。”
姬慶文後世一個碼農,還真不懂其中的門道,不過看柳如是對這本詩集如此重視,便也順嘴說道:“看你這樣看中,那好,這本詩集你保管好了。我在松江碼頭上開了家印書坊,刊印過徐光啓大人的幾本著作,到時候把你的詩集帶過去,一樣刊印發行天下,好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姬慶文的大老婆是個才女呢!”
故人講究立功、立德、立言。
所謂“立言”,便是留存下一些詩文,也不管酸不酸、臭不臭,總要印訂成冊,流傳後世。
因此,頗有幾分文人氣的柳如是聽姬慶文要給自己印書,心中說不出的高興,忙道:“那我就先謝謝夫君了。倒是刊印的時候有件事情,夫君可别忘了做。”
“什麽事?”
柳如是眉目帶彩,指着詩集的封面道:“夫君别忘了把封面上的三個字給換了。這三個字是錢謙益給我提的,就怕夫君看了吃醋。”
姬慶文聽了一愣,果然見封面上“河東集”三個字寫得頗有風韻,卻全部往左邊偏,便笑道:“原來如此,多虧大老婆提醒。否則我豈不是花錢給這姓錢的揚名了?不過他這兩個字寫得不怎麽樣,怎麽好像瘸了腳似的。得了,等我有空,我請皇上親筆寫上幾個字,皇上的書法也是有名的。”
柳如是卻道:“夫君當是聖旨啊?我這東西還能勞煩皇上提名?嗯……隻求董其昌老先生給我寫上幾個字,我就心滿意足了。”
“董其昌又是誰?名字似乎還挺熟悉的呢……”姬慶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