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若望卻是滿臉的無辜,答道:“姬大人,這事可不怪我。我會說漢話,可漢字卻确實不會寫啊。大人要是真心想查賬,那我就逐條給大人翻譯好了。”
“不用了。”姬慶文擺擺手,想了想卻問,“老湯啊,你是暫時管理碼頭的,收入有些下降我不去管,爲什麽支出這麽多?兩個月就花了十五萬兩這麽許多?”
湯若望臉上旋即露出羞澀的表情,趕忙解釋道:“是這樣的大人。兩個月前,你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艘商船。這艘船是德國來的,也是德國第一艘派到大明來做生意的海船。船長乃是在下的發小,因此在下就用碼頭上的錢,将他的貨物都買了下來,也算是給他發發利市……”
姬慶文聞言,不禁掩嘴笑道:“好你個老湯,到大明朝來傳教,别的沒學會,我們中國的迎來送往倒學會不少……哈哈哈,你這也算是入鄉随俗了。好了,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下不爲例就行了。”
湯若望聽了這話初是大喜,後又憂愁起來,說道:“大人,不怕你笑話,我們德國雖然号稱是神聖羅馬帝國,可現在卻是四分五裂,各個王國、公國、侯國能一同湊錢來大明朝做一次貿易也不簡單,還望大人之後多多關照……”
姬慶文心想:關照不關照的,其實也沒個标準,幹脆答應下來,憑白做個順水人情也是好的。
于是他便笑道:“你老湯跟我什麽關系?你開口了,我自然會關照的。”
湯若望畢竟是個實誠人,聽了姬慶文這清湯寡水的承諾,竟又高興起來,忽然說道:“大人,聽說你這兩個月都在打仗,我幫你收了兩樣好東西,正好給你看看呢!”
說罷,湯若望轉身跑進教堂裏一間小屋,略翻找了一番,便擡出兩隻箱子,放在姬慶文身旁的桌子上,又親自将箱子蓋子逐一打開,說道:“大人,你是行家,這是什麽東西,你總認得吧?”
姬慶文往箱子裏一看,兩隻眼睛頓時放出光來,幾乎驚叫起來:“手槍!是手槍!還是兩支……你怎麽會有這種東西?”他一邊說,一邊握起一支手槍,愛不釋手地把玩起來。
湯若望頗爲得意地說道:“在下那個船長朋友是個喜歡擺弄槍支的,這兩支短槍便是他造的。原本隻肯賣一支給
我,在下好說歹說,才讓他把兩支槍都讓給了在下。大人,這兩件東西,您還看得過眼嗎?”
隻見姬慶文手裏的那支手槍做工極爲精良,槍柄、槍杆上都刻上花紋、描上了黃金,用料也十分紮實,拿在手裏沉甸甸的——這與其說是一件殺人的利器,不如說是一樣巧奪天工的工藝品!
因此姬慶文接着湯若望的問題答道:“好東西,果然是好東西……”
李岩卻在一旁提醒道:“這兩支槍做得确實是漂亮,可就是不知道準頭、威力、射程如何。”
他李岩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跟着姬慶文在丘八堆裏耳濡目染,竟也成了半個行家。
姬慶文聽了他的話,也覺得頗有幾分道理,就擎着兩支手槍走到教堂之外,又讓小多子去傳神槍手孟洪,叫他趕過來試槍。
孟洪聽說是傳他過去試驗新的西洋火槍,便興沖沖跑了過來,看見的卻是兩支半尺來長的短槍,卻不免有些氣餒:“姬大人,你就讓小人來試這兩支槍啊?這也太小了吧……”
孟洪在“己巳之變”裏立下了戰功,論功行賞也混了個把總的小軍官,跑到普通老百姓面前也算是能夠吆五喝六了。
可姬慶文卻是将他一手從個農民提拔起來的,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好客氣的,喝道:“你懂個屁,這玩意兒叫手槍,瞧好了,是這樣用的。”
說着他便學着電視電影裏“小馬哥”的模樣,演示了一番手槍瞄準時候的樣子,又說道:“這東西既能在兩軍交戰時候使用,又能帶着防身,跟你們平時用的長槍是不一樣的。那啥,少廢話,先給我試試這兩支槍的性能。”
孟洪趕緊答應一聲,接過兩支手槍,裏裏外外仔細端詳了一番,立即就發現這兩支槍不能用“短小簡陋”來形容,而是應當說它們“緊湊精悍”,但論做工,的确要比自己尋常使用的那些西洋進口長槍要更加精良。
于是孟洪收起輕慢之心,小心翼翼地取出火藥彈丸,估摸着用量和力度,将這支火槍裝填好了,學着姬慶文方才的樣子,選了二十步開外一顆小樹的樹幹做靶子,便扣動了扳機。
孟洪果然是個神槍手,這支手槍他雖然是第一次使用,卻是百步穿楊、一槍命中。
緊接着,他又試驗了另一支手槍,這才對姬慶文說道:“大人,這兩支槍雖然做工精良,可威力和精準卻不如長槍。不過好在攜帶方便,如果事先裝填好了,一旦遇到緊要情況,随手擊發,便能
克敵制勝了……”
說到這裏,孟洪臉上忽然籠罩上一層憂郁之色,說道:“大人,如果那日在京城裏,要是能有兩支這樣的火槍,小人擡手一槍,就能将那暗箭傷人的鳌拜打死,陳文昭将軍他又怎麽會……”
姬慶文也感歎道:“是啊……可惜人死不能複生了……”
一旁觀看火槍試驗的湯若望聞言一怔,趕忙問道:“原來陳将軍竟然陣亡了,真是……唉……待在下回去給他做個禱告,願他升入天堂……”
姬慶文并沒有搭理他,又對孟洪說道:“孟洪,那你試試看用孫元化的‘紙子彈’,這兩支火槍能不能用?”
孟洪聽了這話,趕緊從悲怆的情緒之中解脫出來,又在槍口裝填進了自己随身攜帶的“紙子彈”,同樣略加瞄準之後扣動扳機擊發出來——孫元化的“紙子彈”一樣可以用在手槍之上。
而且因爲手槍本來射程就近,紙子彈對手槍射擊精度造成的影響,遠沒有對長槍造成的影響來得大,乃是同手槍的絕配。
于是姬慶文便将這兩支手槍收了起來,一左一右跨在腰間,心中異常得意,問湯若望道:“老湯,這樣兩支手槍,花了我多少錢?”
湯若望道:“大人,一支五千兩銀子,兩支正好是一萬兩,這還是我求船長打了折以後才賣給我的呢!”
姬慶文聽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心中暗自盤算起來:
一支手槍五千兩,自己手下接近五百個弟兄,一人一支便是五百支,就需要銀子二百五十萬兩,自己現在一年收入不過一百七十萬兩上下,這筆巨資又怎麽可能出得起呢?然而一支尋常的精銳燧發長槍,不過幾十兩銀子,手槍再怎麽精良,價格也不會超過一百兩,怎麽可能會賣到五千兩這麽貴?莫非是湯若望诓我不成?
可他轉念一想:湯若望是個傳教士,笃信上帝,是做不出爲了幾千兩銀子就欺上瞞下的事情的……想來是這兩支火槍雖然實戰效能不差,但依舊屬于手工制造的新發明和工藝品,這才導緻其附加值高企,順帶拉高了售價。
因此,隻要手槍進入工業化生産,自然就能降低成本,成爲可以給每個士兵都能裝備的制式武器。
想到這裏,姬慶文已是暗下決心:自己要擴充“戚家軍”,也就是崇祯皇帝親自命名的“明武軍”,光靠從歐洲進口火槍、從日本進口刀劍可不行,必須自己建立起一整套軍工體系,才能應付明末日漸莫測的風雲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