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怎麽講?”姬慶文疑惑道,“這些黃金,我是要交給皇上的,眼下京師裏面還算安全,無論是我親自領軍送到皇上那裏,還是皇上派人來取,都十分安全,這有什麽難的?”
李岩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要是皇上收了錢,問姬兄一句:愛卿,你這些黃金,是從哪裏得來的?姬兄,你怎麽回答?”
姬慶文一愣,說道:“如實回答,就說是魏忠賢留下來,是我發現了的呗。”
“那爲什麽别人沒有發現,偏偏就是姬愛卿發現了?”李岩學着皇帝的口吻追問道。
“這個……當然不能說是從魏忠賢的親信徐純朝那裏聽說來的,要是這麽說,皇上追查下去,可就沒完沒了了……”姬慶文自言自語了幾句,這才提高了聲音,“那就推說是機緣巧合,不就行了嗎?”
“那爲什麽别人沒有‘機緣巧合’到,偏就是姬愛卿在這個節骨眼上‘機緣巧合’到了?是不是太過‘機緣巧合’了些?”李岩冷冷地說道。
姬慶文是何等機靈之人,立即猜出了李岩話中涵義,問道:“李兄,你的意思是皇上懷疑我是閹黨,才會知道魏忠賢私藏的财寶在哪裏?不過,既然我是閹黨,那這些财寶,就應該繼續私藏在自己手裏,爲何又要敬獻給皇上呢?”
“這也很好解釋。”李岩說道,“眼下滿洲鞑子就在城外,他們可不認什麽閹黨還是東林黨,攻破城池一樣都會屠殺殆盡,隻有到了這種唇亡齒寒、危在旦夕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否則,姬兄之前幾次進京面聖,爲什麽不提前拿出來送給皇上呢……”
李岩不愧足智多謀,他所說的雖然并非事實的,然而說話卻十分嚴密,完全可以做到邏輯自洽。
因此姬慶文聽了便着了慌——若是别的皇帝,未必會把自己往閹黨那邊想,可以崇祯皇帝這種急躁、多疑、喜怒無常的性格,還真說不準一怒之下就把自己打成閹黨了……
于是姬慶文倒吸一口冷氣,說道:“他媽的,老子有錢,也想把這筆錢花了救朝廷。可京師外頭的滿洲八旗、京師裏面的文武百官、還有紫禁城裏的崇祯皇上都不是好對付的。這道……這三道坎,叫我怎麽跨過去?他媽的,有錢還成了罪過了嗎?”
李岩莞爾一笑:“姬兄稍安勿躁。其實這三道坎,可以并做一道來跨,隻是需
要小心安排、精心執行,說不定能起到事半功倍、一石多鳥的成效呢!”
“哦?”姬慶文聽了李岩的話,立即轉憂爲喜,問道,“那到底是什麽好辦法,還請李兄教我啊!”
于是李岩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部署了一番,頓時令姬慶文茅塞頓開。
根據李岩的部署,姬慶文命陳文昭、黃得功等人留在白雲觀中嚴密看守這三萬兩黃金,不許任何人進出白雲觀,就連那看守白雲觀的老太監也要看管起來。
而姬慶文自己則領着李元胤、李岩二人立即進宮,卻并非面聖,而是去尋在宮中休息的老師孫承宗。
見到孫承宗之後,姬慶文便将今天一早下朝時候,在左順門發生的糾紛向孫承宗禀告了,并請孫承宗出面邀請圍攻姬慶文的大人們和一頓合歡酒,也算是冰釋前嫌了。
左順門發生的事情,孫承宗老早就已經知道了。
他自己本就是東林黨人,而那位爲難姬慶文的官員,也大多屬于東林一黨。有了這層關系,孫承宗是極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徒弟同東林黨的關系鬧得不可開交的。因此他也樂得出這個面,當這個和事老。
而當孫承宗聽說姬慶文準備在白雲觀擺酒的時候,這位閱曆豐富的老薊遼督師不免産生了一絲疑惑。
姬慶文便趕緊解釋,說白雲觀是現在京城裏少有的地方寬敞又沒有駐軍的所在,又離姬慶文所部駐紮的地方甚近,正好用來設宴請客。
這樣的解釋倒也過得去,孫承宗也似乎聽說這代的張天師還沒入住白雲觀,現在的白雲觀乃是一座空觀,便點頭答應下來,親筆動手寫了幾封帖子分發給朝中幾位有影響力的高官,再讓他們出面邀請今日一早所有在左順門的官員,去白雲觀赴這趟筵席。
而孫承宗本人則要随時參展平定滿洲入寇事務,故而就不能參加了。
孫承宗本來就面子大,現在又是當今皇帝應付滿洲入寇事務的全權顧問,因此更加得罪不得。
所以朝廷裏韓曠、錢龍錫、溫體仁、周延儒等幾位位極人臣的大學士,都不得不給他三分薄面,按照孫承宗的請求,各寫了十幾張帖子,分送給各自的門生、屬下、晚輩,讓他們如期到白雲觀中赴宴。
滿朝文武之中,隻有禮部左侍郎徐光啓同姬慶文關系最好,因此接到了韓曠的帖子之後,毫不猶豫,便帶來兩個從人趕去白雲觀中。
然而被姬慶文安排在白雲觀外看守的
那些團練兵士們,卻不知道徐光啓和姬慶文的關系,依據上面下達的命令,便強行讓跟随徐光啓的兩個随從回去,隻容徐光啓一人進入白雲觀。
這些鄉勇團練早就被調教得隻認識姬慶文、不認識皇帝,更何況是這些官員了。因此他們辦起事情來頗爲生硬,就連好脾氣的徐光啓,臉上都不好看起來。
待徐光啓按照指引走入白雲觀後院之中,卻是吓了一大跳——隻見後院之中并沒有安排什麽酒菜,而是整整齊齊碼放了無數金條,黃澄澄、金燦燦,反射着陽光,晃得人眼都張不開來。
徐光啓忙問:“姬大人,這些黃金……”
姬慶文笑而不語,伸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請徐光啓坐下。
過不移時,又有幾十個官員到來,他們也都被姬慶文麾下的團練兵士趕走了随從,因而臉上都有些不快,見到姬慶文剛想發作責罵,可眼角瞟到那堆黃金便立即閉上了嘴,三五成群地聚成一團,帶着疑惑和不安的心情互相竊竊私語。
這樣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姬慶文見人已來得差不多了,便找來陳文昭,讓他下令所部團練将此處白雲觀全部封鎖起來——既不能放一隻蒼蠅進來,也不能讓一隻蒼蠅飛出去——當然了,寒冬臘月的京城裏要找出一隻蒼蠅來也是很困難的。
現在在白雲觀後院裏的這近百個文武官員都是人精,見姬慶文這樣布置,一下就猜到了他的用意,立即有人上前罵道:“姬慶文,你在做什麽?是要将我們軟禁起來嗎?我告訴你,眼下大敵當前,朝廷裏有多少事情等着我們去辦理,若是耽誤了軍國大事,你姬慶文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姬慶文現在是成竹在胸,絲毫沒有理會那位官員的質問,提高了嗓門反唇相譏道:“要說當下最緊要的軍國大事,那無非就是皇上請諸位大人捐助軍饷這件事情了。皇上以一天爲限,請諸位大人籌措軍饷,不知諸位大人準備得怎麽樣了?”
姬慶文這句話可算是犯了衆怒了,就好像在茅坑裏扔了枚炸彈,惹得眼前這近百名官員當場罵罵咧咧起來——其中文官尚且講究斯文,不過是引經據典地冷嘲熱諷罷了;不少丘八武将則沒有這樣的涵養,早已将姬慶文的祖宗問候過不知多少遍了。
而姬慶文乃是一個穿越到明末的現代人,明末的這些祖宗同他沒有半點關系,因此他隻覺得這些平素裏人五人六的官員們,現在這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十分可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