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胤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本末,因此聽姬慶文突然提起白雲觀來也是一愣,思索了一下說道:“有的。在京師外城,就在西便門那裏,緊挨着宣武門那塊就是了。”
“好,那你就帶我們去吧。”姬慶文起身就要走。
李元胤卻道:“姬大人,眼下是什麽時節,恐怕不是遊覽京師風物的時候吧?更何況就算去,也犯不着去白雲觀啊。”
“哦?這話怎麽說?”姬慶文一邊問,一邊擡腿便往宣武門方向走去。
李元胤趕緊跟了上來,詳細介紹起白雲觀的事情來。
原來白雲觀是朝廷爲了榮養江西龍虎山張天師世系而特意修建的,堪稱天下道教的總山,按理應當是曆代張天師的居所。但是由于本代的張天師名叫張顯庸,年紀才十歲出頭,還在老家龍虎山學習道法,尚未學成出師,因此便也沒有入駐白雲觀。
故而現在這座白雲觀乃是一座空觀,隻由朝廷派遣了幾個太監,沒個幾個月上下打掃一番而已,所以李元胤才說現在的白雲觀沒什麽好看的。
正說話間,姬慶文一行已來到白雲觀前。
擡頭卻見這白雲觀修建得頗爲宏大,打頭一座山門有四五丈高低,兩邊各有一座兩人來高的石獅子鎮守十分氣派。
穿過山門,便是靈官殿、玉皇殿、老律堂等建築。這些建築修建得同樣宏偉正氣,規模隻比紫禁城裏的宮殿略小一些。然而上上下下卻是十分破敗,不說牆上、柱子上的紅旗都斑駁褪色了,就連不少窗戶紙破了都懶得換新。
于是李元胤又說了:“大人你看,這裏就是白雲觀了。要是張天師在時,求拜神算命的人還絡繹不絕,現在張天師不在,就跟座空觀沒有什麽兩樣……”
姬慶文并沒有搭理他,繼續領着衆人往白雲觀的深處走去。
繞過丘祖殿、三清閣,又穿過一道石門,終于來到了白雲觀的後院。卻見這裏極爲破敗,院中雜草叢生,仿佛從沒有人打理過一半。
沿着幾乎已被枯草淹沒的園中小徑繼續向前走去,卻是幾座頗大的平房,這些平房形制十分簡陋,反倒是門前灑掃得頗爲整潔,窗戶上的窗紙也沒有破損的,似乎是有人在其中居住的樣子。
于是姬慶文朗聲呼喊道:“嘿,來人呐,
這兒有還會喘氣的嗎?”
他話音剛落,便聽一間屋子裏傳來破鑼一般的咳嗽聲音,咳了一陣,方聽有人說道:“誰啊?說話怎麽這麽不客氣?”
說罷,便見一個老頭子從屋裏推門出來。
他用渾濁的眼神,将姬慶文等人上下打量一番,看清楚了姬慶文身上穿着的五品官袍、又瞧見李元胤身上的飛魚服,這才說道:“原來是幾位大人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不知哪裏需要用的上奴才的?”
姬慶文見他這麽一大把年紀,颔下卻沒有一根胡須,說話聲音又扭扭捏捏,早已猜出了他的身份,便明知故問道:“我說,你是不是就是看守白雲觀的太監啊?”
那老太監躬身道:“奴才在這裏看守四十多年了,伺候過三任張天師呢!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有什麽吩咐?總不見得告訴他,我是帶了人手來尋寶的吧?
于是姬慶文靈機一動,說道:“這個……那個……你也知道,城外滿洲鞑子鬧得兇,京師内外戒嚴。本官奉命,要對你們這裏開展安全檢查,排除消防安全和生産安全隐患,你懂不懂?”
在後世,每逢重大活動,派出所、物業公司總要對姬慶文所在的公司開展安全檢查,這幾句話就是姬慶文在那時候學來的。
那老太監何曾聽過這樣的話,早就被姬慶文給說懵了,忙又問道:“奴才沒讀過書,聽不懂大人在說些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在白雲觀裏四處走走瞧瞧,看看有沒有火源、有沒有危房之類的……”
姬慶文話說一半,李岩插嘴道:“還要看看有沒有滿洲奸細!”
那老太監聽見“奸細”兩個字,頓時慌了神,趕緊解釋道:“沒有,沒有,肯定沒有。大人瞧瞧我這裏,原本宮裏分了十個太監過來打掃整理。可這幫猴崽子們見這邊地方大、事情多、油水又少,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這幾天京師不太平,他們就幹脆不來了。這白雲觀裏上上下下就奴才我一個人操持,哪裏來的奸細啊?大人還請明察!”
姬慶文看他着了急,便索性火上澆油道:“瞧你這個心虛的樣子,我看你是在欲蓋彌彰,你的話我可不能相信。走,你帶我們去四處走走瞧瞧去。”
那老太監立即答應道:“好,好。就是白雲觀太大了,不知大人要從哪裏瞧起?”
“先看後院。”姬慶文毫不猶豫地答道。
當然是先看後院了,徐純朝所說的便是——若是缺錢,便去白雲觀“後
院”挖地三尺。
于是在這老太監的帶領之下,姬慶文一行在後院之中上下摸索起來,特别是對後院的地面進行了細緻搜索,專門尋找那些有翻動痕迹的,總要拿手扒拉兩下,看看有沒有什麽異常。
如此這般搜尋了一盞茶功夫,還是李元胤在一顆梧桐樹下,發現了一大片似乎是新埋的泥土。
于是姬慶文便叫黃得功、小多子動手,在白雲觀裏尋找工具向下挖掘。
那老太監年紀大了、腦子也不清楚,看見了這副場面,還以爲姬慶文是在尋找隐藏在地下的滿洲奸細,便趕緊解釋道:“大人别忙活了,這是前幾天宮裏幾個太監過來挖的,說是這裏地勢低,要挖幾條下水道。一開始場面大得很,日也挖、夜也挖,還不許别人觀看,挖了有三兩天時間,忽然又說人手不夠,也就不了了之了。奴才我看他們挖得亂七八糟的,便纏住他們,非要他們重新将土填滿了,才放他們走。”
姬慶文聽了眼睛一亮——知道這裏必有詭異。
于是他便叫黃得功和小多子加把勁,繼續向下挖去。
不料别說挖地三尺了,一直挖到十尺以下,都沒有什麽異常——地底下除了土便是砂,别說是白銀了,就是磚頭都沒有一塊。
姬慶文這就納了悶了:在自己的印象裏,錦衣衛徐純朝不是個信口胡說之人,而這白雲觀的地面又确有反動過的痕迹,每條線索都直指此處必有異常——然而挖掘了這麽老半天,卻偏偏一點成果也沒有,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正在這時,李元胤輕輕拍了拍姬慶文的肩膀,低聲問道:“大人,你這麽着急跑到白雲觀來,是爲了找什麽東西吧?”
姬慶文正在郁悶的時候,聽他這麽一問,便即答道:“廢話,你一個錦衣衛指揮佥事,朝廷裏數一數二的大特務,是找人尋東西的行家裏手。老子派人在這裏挖了半天了,你也看了半天了,還問我這問題?”
李元胤道:“既然是找東西,那大人不妨去那邊兩間屋子裏瞧瞧。”
說着,他便擡手向身後一指。
姬慶文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卻是一大間屋子,屋門禁閉,門上還挂了把鎖。
一旁的老太監聽見他們的對話,忙道:“兩位大人,那是白雲觀的庫房,裏頭盡放了寫損壞了的香爐、香案、神像之類物件,絕不會有滿洲鞑子的奸細躲在裏面的。”
李元胤咧嘴一笑:“我問你,你這庫房是什麽時候造的?又怎麽會有這把新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