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姬慶文看到對面數千八旗精兵,在受到火器打擊之後,依舊向自己沖擊而來的時候,立刻變得無比慌亂,趕忙問身邊的陳文昭道:“陳将軍,滿洲人居然如此兇悍,要不我們先撤回城中吧?”
陳文昭瞪圓了兩隻眼珠,死死盯住前方敵軍的動向,口中說道:“大人,這就是女真人厲害之處。否則當年老浙兵,又豈會全軍覆沒呢?現在若是扭頭就往回撤,就怕八旗兵緊追不舍,這座通州城便也要失守了!”
姬慶文咬着牙狠狠歎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早知道我就不來救吳三桂了……”
不料姬慶文話音未落,便聽身旁有人說道:“大人是在後悔嗎?哈哈哈!大人直抒胸臆,果然不是那種沽名釣譽的小人。大人既然已經成全了吳某的忠孝之名,那吳某便甘願同大人同生共死!”
姬慶文聽這聲音極爲熟悉,忙扭頭望去,卻見是吳三桂下馬持刀走到自己身邊,正笑盈盈地同自己說着話。
面對須臾且至的八旗精兵,敢于從堅固安全的城池裏出來同自己并肩作戰——所謂“視死如歸”也不過如此了吧?
就在這一刻,姬慶文對吳三桂這位“千古第一大漢奸”的有力争奪者,竟産生了幾分好感,含笑點頭道:“好,有吳将軍助戰,我軍如虎添翼,未必就一定會輸給皇太極!”
然而區區一個吳三桂,就算是有三頭六臂又能殺死多少敵軍?
姬慶文這幾句話,不過是在給自己打氣而已。
說着,卻聽一名兵士高聲嚷道:“當心喽!開炮喽!”
姬慶文趕緊捂住耳朵,又見身旁那輛戰車渾身一震,四門火炮炮口之中噴出四道火光,随之發射出的無數鐵珠碎石便如疾風驟雨一般,向八旗騎兵正面猛掃而去。
這些滿洲騎士——包括皇太極在内——都以爲方才那一陣火炮,乃是從通州城牆上發射出來的,而憑以前的經驗,城防火炮填充的速度絕對沒有那麽快,自己是能在兩陣火炮的射擊填充的間隙,就沖到通州城門口,同敵軍短兵相接的。
然而皇太極不知道的是,姬慶文裝載在戰車之上的火炮,都是從英國、荷蘭進口的高級貨,威力和精度且不去說他,裝填時間就比别的火
炮縮短了三分之一。
因此這四門火炮發出的這一陣炮擊,結結實實将皇太極所部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們還未反應過來,又迎接了姬慶文麾下團練兵士射出的一陣火槍。
這兩陣攻擊,因距離接近、來勢猛烈,眨眼之間便造成了皇太極麾下八旗精兵百十來人的傷亡——就連皇太極本人,也被彈片擦破臉皮,臉頰滲出汨汨的鮮血來。
若是尋常軍隊,遇到這樣雷霆萬鈞的攻擊,早已是士氣奔潰、四散奔逃,可皇太極麾下這些八旗精銳卻渾似沒有遭到任何傷亡,士氣反而愈發高昂,無不抽出腰間戰刀,嚎叫着向姬慶文跟前沖來。
這仗打到現在,姬慶文未損一兵一卒,卻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巨大壓力,讓他忍不住低聲詢問身邊的陳文昭:“陳将軍,滿洲人,難道都不怕死嗎?”
陳文昭唯恐回答得太大聲,影響了軍心士氣,便也低聲答道:“大人,滿洲人從努爾哈赤十三副铠甲起事以來,到如今已幾乎占領遼東全境,靠的就是這股子不怕死的悍勇之氣!如今敵衆我寡,看來隻有拼死一戰,希望城中大軍肯出面幫忙而已了。”
一旁的吳三桂聽見了這兩人的對話,也随聲附和道:“沒想到入關以來第一場決戰,竟會在這小小的通州城下。姬大人隻管放心,我老爸(吳襄)已在同舅舅(祖大壽)商量,一定會出兵協助大人攻打滿洲鞑子。”
姬慶文聞言精神一振,趕緊回頭朝通州城内看去,卻見城裏安安靜靜,不像是有大軍出動的迹象。
他正在懷疑之際,卻聽頭上戰鼓擂動、呐喊震天,又聽“砰”、“啪”、“哄”的火器發射聲音接連不斷,即将沖殺到眼前的八旗精銳轉眼之間又被掃倒了一大片。
吳三桂見狀,用帶着欣喜的口氣說道:“大人,這一定是袁督師出手相助!他肯幫忙,我軍未必會輸啊!”
果不其然。
原來是袁崇煥見皇太極全軍攻城,意識到若是被皇太極從北門突破通州城防,那就要面臨同兇悍無比的滿洲精兵開展巷戰的局面,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因此,到了這樣的緊急關頭,心胸狹隘的袁崇煥也再也不能袖手旁觀了。于是他立即命令已在城牆之上做好了戰鬥準備的軍士們,用手中各式各樣的鳥槍、火铳、弓箭向下射擊。
這些兵器雖不及姬慶文手裏這些燧發槍那麽精銳,可架不住成千上萬把槍
一個勁地朝城下猛烈射擊,别說是亂槍打鳥造成的損傷了,就算是這聲勢也是頗能唬一唬人的!
面對這樣的攻擊,八旗騎兵再怎麽兇悍,也終于在求生的本能的驅使之下,放慢了沖擊的速度,等候大汗皇太極進一步的命令。
可領軍的皇太極卻是見過世面的,這樣的攻擊雖然猛烈,卻還吓不破他的膽,剛要指令麾下八旗精兵繼續向前沖鋒,卻聽城上有人高呼:“大汗,别來無恙?”
這聲音是那樣熟悉、那樣聳人,讓手眼通天的皇太極聽了,都忘了下達命令,不由自主地收緊缰繩,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說話之人,果然就是大明朝太子太保、薊遼督師領兵部尚書銜袁崇煥!
要說皇太極心中還真的忌憚某個人、敬畏某個人的話,那就隻有袁崇煥一個人了——畢竟這才是唯一一個能在戰場上擊敗他的人。
于是皇太極拱手向站在通州并不高大的城牆上的袁崇煥拱手道:“袁督師,當年錦州一戰之後,約定改期再戰。卻不料一别數年,竟在關内這座通州小城之下再會。唉!可謂是世事無常了啊!”
袁崇煥緊繃着一張臉,說道:“當年的事,你還提他做什麽?”
皇太極道:“聽說袁督師爲奸臣昏君所害,錦州一戰之後明廷不賞反罰,竟将督師的兵權奪去。以袁督師這樣的才幹,既然明廷不願用你,爲何不投效本汗?本汗不敢讓督師稱臣,願以兄弟之禮待之,不知督師意下如何?”
袁崇煥想也不想,立即反駁道:“你休要胡言亂語!當今聖上天子聰慧、明察秋毫,閹黨早已灰飛煙滅,現在正是衆正盈朝之時,隻待朝廷休養生息,本督師便要親率天兵天将、深入遼東、犁庭掃穴。你要是有點自知之明,就趕緊下馬負荊請罪,免受皮肉之苦!”
皇太極笑道:“督師這話說得太大了些吧?深入遼東?哼!現在倒是本汗殺入關内,京師就在眼前。隻要攻破了這座城池,消滅督師手下這群驕兵悍将,那大明便再無屏障,隻能開城投降了。”
袁崇煥冷笑道:“哼!你休要得意。你入寇中原雖然猖狂一時,卻不知或許是中了聖上誘敵深入之計,要将你誅殺在中原沃土之上!”
“哈哈哈!”皇太極仰天大笑,“好一個誘敵深入之計!那袁督師手持尚方寶劍,将皮島總兵毛文龍殺了,解除本汗後顧之憂,也算是這誘敵深入之計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