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家柏也終于沒了神氣,怯怯地退到一邊,不再講話。
費盡口舌,終于落實了赈災用的糧食,姬慶文自然是興高采烈,放下剛才那咄咄逼人的表情和口氣,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具,笑着對衆人說道:
“本官也是商人子弟出身,當然知道大家的難處。大家既然肯将糧食平價賣給我,那就是給了我面子、給了朝廷面子、給了皇上面子。赈災完畢之後,本官一定會向上奏申請,給諸位立碑頌德,說不定皇上一高興,還會賜幾位辦事得力的富商秀才或者舉人功名呢!”
大明朝商人列于“士、農、工、商”四民之末,雖然有的是錢,身份地位卻不高,别說是當官的了,比起貧苦農民地位都頗有幾分不足——比如偶爾打起官司來,遇到清廉些的官員,便會十分明顯的偏袒農民……
故而姬慶文憑空畫的這張大餅,對商人們的誘惑極大,隻要皇上降旨賜自己功名,那就直接成了“士子”,身份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
姬慶文見這些商人聽了自己這幾句話,剛才滿臉不樂意的表情已是煙消雲散,知道事情已被自己完全搞定了,便又笑道:“那好。我家也是商人,家裏也有一些存糧。這樣,我先出售三千石糧食,給,給我自己……哈哈哈!”
姬慶文覺得這筆賬,從自己左口袋掏到右口袋,實在是有些滑稽,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然而既然他已作出了“三千石糧食”的表率,其餘商人便也隻能圍繞“三千石”下文章——慷慨些的出到四千石、吝啬些的出到兩千石——不到一盞茶功夫,商人們承諾的糧食總數,便已湊滿了原定五萬石的指标。
有了糧食,那赈災的事情就算是成功了一半,接下去的便是清點災民人數、開設粥廠、發放赈災之類的細務。
姬慶文作爲響當當一個富二代,這種瑣碎麻煩的事情,他當然是懶得去插手的,便将後續事情交給知府陳應元辦理了。
陳應元不是無能之輩,隻不過考慮事情太過周詳,因此辦起事來略顯庸懦而已。可放赈救災這樣的事情,正需要他這種謹慎不怕瑣碎的性格。
于是在陳應元的指揮之下,縣城中的富戶們隻用了兩天時間,便将承諾的糧食送到知府衙門。他怕這些家夥爲富不仁、以次充好
,還親自檢驗送來的糧食,對黴變的陳糧一概予以退回。
姬慶文見他辦事如此用心,倒也十分放心,一擡手就将五萬兩銀子全部批轉給他,讓他自行向富商交付購糧款項,并賞賜赈災辦事人員。
陳應元手裏有了糧食、有了銀子,又沒有姬慶文在上面瞎指揮,辦起事來更加得心應手——他拿到糧食的當天,便派出知府衙門裏的衙役,命城下災民排起隊伍,依次領取籌碼就餐,每人限粥一碗,若有插隊或多吃者,嚴懲不貸。
就這樣,饑馑了小半個月的災民們,終于能夠吃上一頓半飽的飯,感動得争相稱頌姬慶文和陳應元是“佛祖下凡”、是“活菩薩”、“是青天大老爺”。
陳應元見赈災初見成效,唯恐饑民們吃飽肚子之後難免另尋事端,便集合起全城衙役,要西安城外的災民按照戶籍歸屬統一駐紮,并傳該縣教谕或者主簿等官員同本縣災民同住,一旦發生治安事件,便治罪該縣之罪。陳應元手下衙役也被分爲三班,每日在城下巡邏,防止發生民變。
這樣一來,西安知府衙門的衙役們忙了個焦頭爛額,各縣官員也累得筋疲力盡。
陳應元見了,便從姬慶文給他的銀子裏開支,每人每天加俸祿五錢銀子。
陝西這裏窮困得很,比不上天下首富之區的蘇州,一天五錢銀子已經算是極高的報酬了——這些官員、衙役們拿了賞銀,自然是抖擻精神,加倍努力工作。
姬慶文這邊倒是無事一身輕,見赈災事情被陳應元辦理得十分順利,便也懶得去插手,天天同朱存樞混在一起吃喝玩樂,就跟自己剛剛從後世穿越過來時候一樣。
所不同的是,他們兩人之中,一個已成了西安城中地位最爲崇高的秦王爺,頭上沒了謹小慎微的老秦王的管束,玩鬧起來更是無法無天;另一個則成了當今皇帝跟前炙手可熱的人物,又成了城外無數饑民的大救星,西安城中百姓見了無不交口稱贊、禮敬有加。
姬慶文穿越之後的“父親”姬廣明,看到自己這個“兒子”這樣有出息,更是十分得意,同城中其他商人見面,恨不得眼睛擡到天上去。
而那些素來走街串巷、搬是弄非的媒婆,聽說姬家的“狗少”姬慶文當了大官、賺了大錢,更是忙不疊地過來保媒拉纖、介紹媳婦,恨不得把姬家宅院的門檻都踩到泥地裏去。
姬慶文還是穿越之前的那一套思維,卻覺得自己年輕還輕,二十五歲還不到,有的是沒玩夠的東西,沒道理找個老婆管着自己,因此
這些送上門的媳婦他是一個都不去見。
姬廣明卻覺得二十五歲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應當成家立業了,可看着那些媒婆介紹來的姑娘——要麽是商人的女兒、要麽是秀才的千金、最多不過是舉人老爺的明珠——身份地位無論如何也比不上自己這個欽差大臣的兒子,便也沒有答應。
然而傳宗接代卻是一件大事,姬家三代單傳,接續香火的事情全指望在姬慶文身上了。
想來想去,姬廣明忽然心生一計,主持讓姬慶文納丫頭杏兒爲妾,等将來有了合适的人選,再娶正妻不遲。
姬慶文沒料到還有這樣的操作,一打聽才知道大明朝實行一夫一妻多妾制,一個正妻自然是要慎重考慮的,小妾則是你有多少錢,就能娶多少個。而且可以先納妾、後娶妻,沒有必然的先後關系。
這對姬慶文而言,就好比老鼠跌進了米缸裏……
他在蘇州織造任上,一年就能淨賺幾十萬兩銀子,那能納多少個小妾……
想到這裏,姬慶文覺得杏兒平常伺候自己也是十分貼心,又對自己言聽計從,給她一個名分也是應當的,便也同意了。
杏兒從小就給姬慶文當貼身丫鬟,想的就是有朝一日成爲姬少爺的小妾,到時候再給姬家生一個名正言順的兒子,當一個舒舒服服的少奶奶,從此隻要伺候好了一個人,便會有無數人的來伺候自己……
因此杏兒毫不猶豫,便欣欣然答應下來。
納妾不比娶妻,儀式可以從簡。
因此姬家沒有搞什麽鋪張的儀式,隻讓杏兒披紅挂彩,向老爺姬廣明和他六房姨太太行過禮,便算是進了姬家的大門了。
而所謂母以子貴,單憑一個小妾的名分,杏兒在姬家的地位依舊不甚穩固,隻有給姬慶文生了兒子,才能在姬家有真正的發言權。
因此杏兒成了姬慶文的小妾之後,就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天天如狼似虎,纏着姬慶文不放,搞得姬慶文好幾天看見腦袋上挂着的太陽,都覺得眼前一陣陣泛黑。
就這樣時光飛逝,過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赈災事務依舊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當中,城外災民雖不至于餓死,卻也吃不飽飯,因此聽說故鄉開始漸漸下起幾滴毛毛雨來,便向官府讨了種子,陸陸續續開始回鄉去了。
眼看赈災事宜漸近尾聲,姬慶文便開始準備交旨返回蘇州,繼續當他這個織造提督。
卻沒料到,此時卻發生了一件足以改變曆史走向的重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