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從今年、也就是崇祯二年起,蘇州織造衙門轄下的所有織工,按照姬慶文的安排,全天都在織造衙門的織坊裏做工,再加上宋應星、湯若望對織機進行了大規模的修繕和改造,因此織造衙門織坊的效率大大提升。
原來每年生産将近兩千匹綢緞的産量,一下提高了一倍多,達到四千匹之多。
因此,李岩和姬慶文算了一筆賬——這四千匹綢緞,賣出去便能得白銀二百四十萬兩,刨去成本可以淨賺二百萬兩銀子,相當于每個月都有十六萬兩銀子的進項。
而每年,織造衙門織工的工資在十二萬兩銀子上下;兩百名鄉勇團練的開銷在四萬兩銀子左右;再加上織造衙門福利坊的運營費用也不過是幾千兩銀子——還不到他收入的一個零頭。
這樣一來,除去進貢給皇帝的銀子,姬慶文手裏每年都能賺上将近兩百萬兩銀子,隻要像這樣多積累個三四年的時間,别說是富甲一方了,姬慶文眼看就能成爲一個富可敵國的有錢人!
姬慶文這裏一切順風順水、風平浪靜,朝廷裏卻是紛争不斷。
首先是崇祯二年新年過後,崇祯皇帝見閹黨大勢已去、朝廷政治漸趨穩定,便下旨朝中清算閹黨餘孽。卻不料此時閹黨餘威猶在,雖然是皇帝親自下旨,清算事宜辦依舊辦理得十分拖沓。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機關以“東林六君子”案爲重點開展調查審訊工作,前前後後搞了十幾天,隻以死刑一人、監禁二人、免職人——而這被判處死刑的還是已經死了的崔呈秀——的結果,上報給崇祯皇帝。
以崇祯皇帝的急躁的脾氣,這樣的結果豈能在他面前過關?
于是崇祯下旨,将涉及“東林六君子”案件的十個首惡之人,全部判處死刑,就連其中的兵部尚書田吉、工部尚書吳淳夫、左都督田爾耕、錦衣衛指揮使許顯純這樣的高官也是毫不留情。
之前辦理案件的刑部尚書蘇茂相、左都禦史曹思誠等人,全部以附逆閹黨的罪名罷官免職,改由大學士韓曠、錢龍錫主持重新清算閹黨。
有了前任主審官的前車之鑒,韓曠、錢龍錫當然不敢怠慢,不多久之後,就拿出了一個五十多人的名單交到崇祯皇帝的龍案之上。
沒想到崇祯竟還不滿意,将名單發回重審,要求除惡務盡,并欽點了幾個必須嚴加
懲處的閹黨的名字。
韓曠、錢龍錫一個吃過閹黨的虧,一個本來就是鐵杆的東林黨人,同閹黨有不共戴天之仇,這下有了皇帝的首肯,自然是絕對不會再手下留情,一下子又拿出了一份兩百六十一人的名單,并别出心裁地将這些人分成了八等——其中前三等一共二十七人全部處死,其餘人等也都罷官免職、發配充軍、監禁流放……
如此這般,朝廷裏的閹黨勢力被一掃而空,東林黨一家獨大。
面對這樣的局面,這樣崇祯皇帝又不滿意了。
因此,輪到推舉内閣首輔時候,原本呼聲最高的錢謙益,忽然被曝出同閹黨和奸商勾結的醜聞,一時鬧得沸沸揚揚,就連他本人都直接上書皇帝,說自己品德、才學不足,不能勝任首輔的重任。
于是崇祯皇帝順水推舟,啓用了雖是東林黨人,卻并非江浙籍貫,又在清算閹黨過程中立下大功的韓曠爲首輔大臣,算是将朝政暫時穩定了下來。
遼東方面,袁崇煥因有崇祯皇帝的絕對信任,又接受了關内幾十萬兩銀子的補充,出關之後便開始大張旗鼓地工作起來。
他多管齊下,将訓練新兵、整編老軍、修建堡壘、組織軍屯等好幾件事情同時進行,一時将本來已在皇太極手下漸漸穩定的遼東又鬧了個沸反盈天,雖然暫時不過以鲸吞蠶食土地、人口爲主,卻依舊隐隐有銳意進取、直搗盛京(沈陽)之勢。
姬慶文這邊,他轄下的織造衙門生産極爲順利,綢緞的産量、質量都得到了很大提升,崇祯二年開年才兩個月,他就通過鄭芝龍出售了五百匹禦用彩織錦緞,一下子又賺了三十萬兩銀子。
有了這三十萬兩銀子,姬慶文便以每門火炮及配套的火藥、炮彈總共一萬兩的價格,付清了之前“搶”來的四門火炮的錢,又以每支一百兩的價格,購買了兩百支火槍。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火槍都是歐洲新發明的燧發槍,又經過宋應星和湯若望的改造,在燧石上方加裝了遮雨蓋,徹底解決了火繩槍在雨天無法擊發的弊端,充分保證了姬慶文手下鄉勇團練作戰時的遠程火力。
他這些舉動,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事事都在老師孫承宗的掌握之内。
之前姬慶文從鄭芝龍那邊得了火炮之後,孫承宗便來信,要他将火炮畫成圖樣,送到京城裏來。而這回購買的火槍剛剛到手,還沒有焐熱,孫承宗便又寫信過來,讓姬慶文立即解
送十支火槍到兵部武庫司加以仿造。
姬慶文的一舉一動之所以會被孫承宗掌握得了如指掌,他不用想也知道其中的原因,不就是因爲他身邊被安插了李元胤這個大特務嗎?
于是姬慶文專門找了個機會,一對一同李元胤面談,隻聽他說道:“李指揮啊,你看你到我這裏,明面上是幫着我整頓軍隊,暗地裏卻是來監視我的。這一點我是心知肚明。可是你看,我到任蘇州織造快一年了,什麽時候做過違法亂紀的事情?就是做了,也是爲了替皇上辦差不是……”
姬慶文将話徹底挑明,讓李元胤也是頗感尴尬,趕忙解釋道:“姬大人的心思末将知道,可末将向上彙報也是職責所在,也一樣是在替皇上辦差啊。更何況末将可從來沒說過大人半句壞話,這點也是天地可表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向上彙報得能不能稍微含糊一點,不用那麽詳細、也不用那麽積極,對付對付上面、交交差也就得了。”姬慶文說道,“你看,今年過年,我給你包的紅包就有一千兩銀子,我給蘇州知府寇慎才不過五百兩,也不算虧待了你吧?”
李元胤雖然不是嚴嵩這樣的大貪官,卻也不願做海瑞這樣水潑不進的大清官,姬慶文過年時候給的紅包,他當時想也不想就收了下來。
所謂“收人錢财、替人消災”,這道理,在官場浸淫十餘年的李元胤當然是了然于胸,聽了姬慶文的話,也隻好點頭道:“知道了,末将今後心裏有數。”
他兩人正在說話,卻見李岩快步走了進來。
他是姬慶文亦師亦友的心腹,過來同姬慶文這位五品織造提督、欽差大臣說話,從來不用那一套求見的虛禮,推門就進了他的書房,憂心忡忡地遞上了一封文件,對姬慶文說道:“姬兄,這份東西,你看看。”
姬慶文接過文件一看,卻是戶部下發給自己的一份排票,上面洋洋灑灑寫了一大段話,大意是去年山西、陝西兩地遇到旱災,兩省大部顆粒無收,至今年二月縣、府兩級地方糧庫已經全部用于赈災,省一級的義倉和常平倉也支撐不了多少時間——因此,爲防止饑民鬧出事端,急需蘇州織造衙門調白銀五萬兩,立即送往山西,用以就近向富戶購買糧食用以赈濟災民。
姬慶文将文書看完,随手遞給李元胤,說道:“你看,都怪你,現在朝廷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有錢,一開口就是五萬兩銀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