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狹窄,令狐邵不得不與民伕們比肩而立,中間隻隔一兩個親衛保護。爲了防備刺客,他不僅穿了盔甲,裏面還穿了一套重金購來的金絲錦甲。
但他還是沒能防住呂小環的迎面一箭,身受重傷, 血流滿面。
呂小環沒給他任何翻盤的機會,大半個月的訓練、事先的精心準備,此刻全部完美的展現出來,幾名扮作民伕的細作控制了令狐邵,更多的人搶占關門,在令狐邵的親衛反應過來之前, 關門已經易手。
關中士卒拼命反擊, 更有人大聲擊鼓示警,要烽火台舉火求援,但烽火台方向悄無聲息。當幾個虎士提着令狐邵,保護着呂小環來到關門前時,關中士卒慌了。令狐邵落入對方手中,他們的反抗解決不了問題,隻會讓令狐邵死得更快。
就在他們猶豫的時候,吳軍主力在徐節、王異的率領下,舉着孫尚香的戰旗,沿着羊腸坂拾級而上,沿途的哨卡隻有三五人,擋不住戰意盎然的吳軍,開始還有人抵抗,在被迅速擊破後,更多的人選擇了投降。羊腸坂上的哨所一個接一個的亮起了燈火,照着徐節、王異穩步前行。看着一群英氣勃勃的羽林女衛們威風凜凜的從眼前走過, 沿途的民伕情緒激動,尤其是那些女子,有人開始大聲呼喊。
“三将軍, 三将軍!”
徐節和王異交換了一個眼神, 會心而笑,徐節舉手緻意,大步前行。得到回應,越來越多的民伕大叫起來。開始隻是一兩人,漸漸地便成了幾十個,幾百人,就連不少男子都跟着大聲叫好。
來到三姑泉,徐節、王異停住腳步,向換上戎裝,在此等候的孫尚香行禮。在無數雙目光的注視下,孫尚香與随行保護的女衛彙入隊伍,向天井關的關樓進發。晨風吹動羽林衛特有的大氅,讓這些年輕女衛格外飒爽,英氣逼人。
看到孫尚香本人和羽林衛,民伕熱情高漲,不論男女,齊聲歡呼。
“三将軍威武!”
“大吳威武!”
此時此刻,哪怕是反應再慢,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天下隻有一個三将軍,那就是吳王孫策的妹妹孫尚香。既然孫尚香出現在這裏,吳軍的主力自然也在這裏,或許這幾千民伕都是吳軍也說不定。關中士卒絕望了,有人放下武器,跪地投降。有一個帶頭的,就有無數跟随的,轉眼之間,天井關大門洞開。
孫尚香帶着徐節、呂小環登上城樓,羽林衛取下了令狐邵的戰旗,換上孫尚香的戰旗。戰旗升頂的那一刻,朝陽升起,一束陽光照在戰旗上,戰旗随風舞動,鳳凰展翅欲飛,燦爛如金,大放光芒。山路上和将士和民伕看得真切,熱情高漲,齊聲歡呼。
受了重傷的令狐邵努力睜開眼睛,看着城頭那個年輕而自信的身影,一聲輕歎,猛地掙脫了旁邊将士的手,縱身躍下山崖。然而卻沒什麽人注意他,就連負責看守他的士卒也隻是探頭看了一眼,便拍着手,跟着歡呼起來。
十裏外,珏山,令狐華忽然打了個激零,看着天井關方向,臉色煞白。烽火台上的火光報的是平安,但隐約傳來的“三将軍”卻告訴他這絕不是什麽好消息。關中兵力有限,喊不出如此氣勢。
天井關失守了。
——
清晨睜開眼睛,孫策的心情就非常不錯,早早起來洗漱,又在帳前練了兩趟拳。
袁權來時,孫策已經收式,正一邊擦汗一邊聽陸績說今天的日程安排。袁權沒有打擾,徑直入帳,卻發現袁衡還沒起,裹着薄被睡得正香。袁權看看袁衡臉上枕頭留下的印痕,不由得笑了一聲,推了推袁衡。
“王後,該起床啦,大王都練完拳了。”
“姊姊,再讓我睡一會兒。”袁衡聽出了袁權的聲音,轉身抱着袁權的腰,眼睛卻不睜開。“我好困。”
“困也要起來,今天有重要的事呢,你這個王後不能缺席。”
袁衡停了片刻,慢慢睜開眼睛,又曲肘托腮,半靠在床上,輕聲說道:“姊姊,你說……我們真要放過那些幫兇嗎?”
袁權眼神微閃,迅速掃了一眼帳外,也低聲說道:“阿衡,按說你這麽大了,姊姊不該再教訓你,可是有些話還是要說。我袁氏走到這一步,是上蒼護佑,祖先遺德,更是大王的恩澤。你千萬不能恃寵而嬌,忘乎所以,生出後宮幹政的心思來。”
袁衡“撲嗤”一聲笑了。“姊姊,你也太謹慎了,我也就是說說而已,怎麽就是後宮幹政了。”她出了一會兒神,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公主都能統兵征戰了,爲什麽王後不能問問政事?”
袁權臉色一沉,袁衡一激零,臉上的笑容便有些勉強。她連忙坐起,伏在袁權肩上,軟語相求。“好了,好了,姊姊莫急,我隻是說說而已。”
袁權輕歎一聲:“阿衡,你本是個溫婉内斂的性子,這些年卻有些放肆,和伯陽一樣,讓人不省心。千裏金堤,潰于蚊穴,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這個王後之位,還這麽不小心……”
“都有誰盯着王後之位?”孫策走了進來,彎下腰,打量着袁權,笑眯眯地說道:“誰盯也沒用,就算阿衡哪天嫌這王後做得太累,不想做了,也輪不到她們。”
袁衡起身披上衣服,坐在袁權身邊,悄悄地拱了拱她。“你這下放心了吧?”說完,掩着嘴,嘻嘻地笑了起來。袁權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了,斜睨着孫策說道:“大王,你這麽寵着阿衡,将來她要是跋扈了,你可别怨人。”
“我自作自受,不怨人。”孫策哈哈一笑。“就算要怨,那也隻能怨我自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天和我在一起,有幾個能一成不變。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豈不是太失敗了。”
“大王……”
孫策豎起手指,輕輕點在袁權的唇上。袁權不好再說,嗔怒的瞥了他一眼,轉過身去。孫策也不介意,笑道:“你來得正好,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今天士孫瑞等一幹老臣要來,我打算請你一道出席。”
袁權不解地看着孫策。“這種場合,王後出席就可以了,我何必……”
“阿衡不了解他們,怕是應付不來,你熟悉一些。”孫策在袁權身邊坐下,收起笑容。如何處置這些前朝老臣,他已經想了很多,卻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辦法。按他的想法,請這些老臣全部回家養老,不要在眼前礙事。可是他自己也清楚,這麽做是不行的,至少眼前不行。
這些老臣在朝野都有不小的影響力,比如周忠,那是周瑜的從父,周異的兄長,是廬江周氏真正意義上的族長。不妥善安置他,周異、周瑜面子上也不好看,更何況周忠的父親周景也曾官至太尉,留下的人脈相當深厚,大意不得。
但他又實在不願意這些老臣進入吳國朝堂指手劃腳。他們那一套理念早就過時了,和吳國新政格格不入,又是降臣,讓他們入朝,現在的人是聽他們的,還是不聽他們的?聽,那就擰了,不聽,必然發生沖突。這些老臣治國的本事也許不怎麽樣,吵架的本事卻是一流。以前是敵對方,可以不理他們,現在同朝爲臣了,輩份又在那兒擺着,一點面子不給也不行。
孫策想來想去,還得利用袁家這件事做做文章。他們的資曆再老,有幾個比袁家資曆老的?就算不是袁家直接提拔的,多少都沾親帶故,當年看着袁家被殺,他們就能心安理得?
這件事,他不太方便出面,袁衡倒是可以,但袁衡是王後,也不能太撒潑,影響形象。袁耀也可以,但袁耀最近很忙,在河内戰場,沒時間,隻有袁權最方便,既有能力,又有時間。
袁權聽完,明白了孫策的意思,雖然知道這是爲保護袁衡,她心裏還有些酸。“原來在大王的眼裏,妾就是可以犧牲的那一個。”
孫策轉頭看着袁權,哈哈一笑。“之所以讓你出發,不是因爲你可以犧牲,而是因爲你不會犧牲。就像我家香香,爲什麽不讓尚英、尚華統兵,卻讓她領兵?因爲她最有天賦,來則能戰,戰則能勝。請你出馬,也是因爲你對付那些老朽最輕松,手到擒來。阿衡面子太薄,怕是做不來。要是你也沒信心,我讓人去河内調伯陽回來,他肯定能勝任。”
“那還是算了吧。”袁權連忙打斷了孫策。“他倒是撒得出,我就怕他收不回來。”
“這也正是我擔心的地方。要說收放自如,還得是姊姊。”孫策咂咂嘴,不禁神往。“當年你在令尊墓前怼辛佐治的那一幕,我可是記憶猶新,念念不忘啊。我平生最佩服三個女子,論學問,蔡昭姬不讓須眉。論射藝,我家香香天賦過人。論手段,姊姊當仁不讓,天下第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