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暴跳如雷。陸議将他與呂布、劉備并列,實在是太戳心了。
呂布是什麽貨色?他殺丁原,殺董卓,這可都是弑主的惡名,尤其是殺丁原,這是他人生中無法抹去的污點。馬超一向看不起呂布, 有很大原因就是因爲這一點。更何況他們不和,多次交手比武,他都沒占到什麽便宜,對呂布一向沒什麽好感,豈肯與呂布同列。
劉備雖然不弑舊主,卻輕于去就, 出了名的反複無常。當初在孫策身邊時,他就不齒劉備爲人,劉備得封中山王, 他暗地裏不知道說了多少酸話、怪話。如今卻成了和劉備一樣反複的小人,那以前那些話豈不是罵自己?
這個姓陸的小子嘴太毒,當時怎麽沒看出來?馬超勃然大怒,舉起手中的鐵矛,指着陸議,厲聲嘶吼。“陸議,休要賣弄口舌,可敢出城一戰?”
陸議根本不理他,伸手一指,兩架守城弩瞄準了馬超,一支巨箭電射而至,射在馬超的馬前三尺,箭頭深入泥土,箭尾嗡嗡亂顫, 驚得戰馬長嘶,不受馬超控制, 向後連退兩步。
馬超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再放肆。在這樣的距離,守城弩足以洞穿他的身體,不管他穿了什麽甲都沒用。這一箭不是沒射中,而是遵守挑戰的規矩,給他一個警告,再不走,下一箭就要他命了。
以陸議這歹毒的性子,不是做不出來。
挑戰不成,馬超隻得将戰書系在巨箭上,悻悻而回。他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天子現在就攻入城中,抓住陸議,拔了他的舌頭,再将他砍爲肉醬,在天子面前自然是添油加醋,口才超水平發揮,說得比陸議還難聽,還要誅心,連他自己都要驚訝于自己的口才了。
天子又羞又惱。陸議将他比喻爲喪家之犬,這實在……太貼切了。他可不就是喪家之犬,率大軍出征,轉戰數千裏,明明洛陽就在眼前,就是不敢進,帶着一萬騎兵去了冀州,又來到兖州,還是一箭未發。如今孫策就在平輿,相距不過數百裏,他渴求的一戰的機會就在眼前,卻不知道能不能抓住。
按照目前的形勢而言,他很可能還是像在河南一樣,望平輿而興歎。
天子雖然年輕,畢竟有城府,隻是臉色變了變,卻沒說什麽。身後的呂小環卻炸了,踢馬而出,沖到馬超面前,厲聲喝道:“馬超,我阿翁與陸議無冤無仇,他爲何要辱我阿翁?定是你公報私仇……”
馬超正在氣頭上,哪有什麽好臉色給呂小環。“貴人若是不信,去城下問問便知。”
呂小環狠狠瞪了馬超一眼,撥轉馬頭,飛馳而去。不過她沒有直接去城下,向呂布的位置趕去。劉晔一看,叫苦不疊,暗自後悔。早知會是這個結果,就不刺激馬超了。這就是一個沒腦子的蠢物啊,陸議這分明是激将法啊,你看不出來?
這陸議真夠狠的,罵了馬超還不夠,連呂布也一起罵了。天子身邊就這麽幾個将領,幾乎被他罵了個遍。虧得趙雲穩重,若是和呂小環一樣,可就全毛了。
“陛下,這陸議年紀雖小,嘴卻歹毒得很啊。”
天子苦笑。“不愧是在孫策身邊長大的,近墨者黑。”他一聲長歎。“子揚,這陸議是什麽意思,真會出城對陣嗎?”
劉晔沉吟道:“少年氣盛,想立大功,未嘗不可能。亦或孫策已經到了附近,他們主動邀戰,爲孫策創造機會。總而言之,此子不可小觑,陛下當慎戰。”
天子轉頭向南看去,一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如果孫策到了附近,怕是荀彧也來了。他如果知道我率部入兖州,不知會作如何想。噫,終究還是要讓令君失望麽?陸議雖然無禮,說的卻是實情啊。
說話間,呂布與呂小環并肩而來,厲聲喝問馬超。馬超也沒什麽好氣,讓呂布直接去問陸議,但有一句虛言,唯我是問。見馬超如此,呂布已經信了,不去城下問,直接向天子請戰。
天子、劉晔也有心一戰,但他們心裏有數,雙方兵力相當,如果是攻城,按照朱桓所畫的示意圖,他們幾乎沒有取勝的可能。要想取勝,唯有朱桓、陸議出城,陣而後戰,己方憑借騎兵優勢,或許可以一戰。
天子派人請來董昭,商議戰法。董昭看了戰書,贊同劉晔的看法。朱桓主動求戰,雖有立功心切的成分,卻也不排除孫策已經到了附近的可能。孫策的中軍最爲精銳,孫策本人勇悍,最擅長把握機會,如果他們與朱桓、陸議纏鬥時被孫策突襲,後果不堪設想。
當務之急,是要查明孫策的位置,然後再決定怎麽打。
董昭還提醒天子。孫策的中軍雖強,但他的騎兵數量有限,大半已在城中,身邊的騎兵最多千人,而且沒什麽名将。閻行、陳到、文醜等人都在定陶。與其與朱桓對陣,不如以騎兵奔襲孫策本人,勝算更大。當然,這麽做的前提是孫策落了單,如果他住在城裏,或者有中軍步卒同行,奔襲毫無意義。
天子很失望。孫策怎麽可能抛下步卒,以騎兵輕行?這根本不可能嘛。
劉晔趴在地圖上看了好久,搖搖頭。他對天子說,機會還是有的。從建業到定陶最常見的辦法是走水路。夏季一般走合肥,冬季因爲水淺,施水、肥水會斷流,孫策有可能會走中渎。中渎水南高北低,順水而行,很方便,而且中渎不久前剛剛疏浚過,孫策沒有理由不走。
至少步卒走中渎水路的可能性非常大。
現在的問題是孫策是和步卒同行,還是與騎兵單獨行動。如果是單獨行動,他又會走哪條路。騎兵速度雖快,但作戰範圍不能超過兩百裏。超過兩百裏,一是行蹤難以隐匿,目标難以捕捉,二是行軍距離太遠,馬力不足,會影響戰力,無法取得想要的戰果,反倒有可能自食惡果。
至于說孫策到了平輿,在得到進一步的消息之前,劉晔基本不予采信。孫策如果要救援定陶,應該來睢陽,繞道去平輿幹什麽?除非他不想參戰,隻想觀望。
天子突然說道:“馬卿,初平五年的任城之戰,初平六年的官渡之戰,你都參與了吧?”
馬超一愣,窘迫地點了點頭。
“那你對這附近的地形熟不熟?”
馬超立刻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很熟!如果陛下要奇襲,臣願爲先鋒。”
“你做什麽先鋒?”呂布喝道:“你當與子龍保護陛下,不可輕離。再說了,你是孫策的對手嗎?”
“你……”
天子擡起手,示意呂布和馬超噤聲,又道:“以你的判斷,若孫策身邊有千騎,我們當有多少騎才有勝算?羽林騎夠不夠?”
馬超仔細想了想,搖搖頭。“陛下,羽林騎是精銳,足以當得孫策身邊的親衛騎,但孫策身邊還有侍從騎士十餘人,都是真正的高手。若僅以羽林騎出戰,縱使能擊敗親衛騎,也很難截住孫策及這些人,倒是有可能被他們反殺。依我之見,至少要準備五百騎才有勝算。”
“那就請溫侯從并州騎兵中精選千騎,與羽林騎一起行動。”天子握緊了拳頭,用力砸在案上。“剩下的騎兵留在定陶,由董公指揮,與朱桓對陣,掩人耳目。”
董昭吃了一驚。“陛下欲親身赴險嗎?萬萬不可……”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是我們唯一能夠取勝的機會,不可錯過。”天子緩緩地搖搖頭。“董公,孫策勢強,一旦他率領中軍步騎到達定陶,不論是兵力還是錢糧,我們都沒有一點優勢可言。唯有集中最精銳的騎士,奮力一擊,直取要害。孫策當年以此勝袁紹,我亦當以此勝他。”
董昭還想再說,劉晔給他使了一個眼色,搖了搖頭。董昭将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也清楚,天子說的都是實情,他們已經沒有求穩的底氣,隻有出奇兵才可能取勝。以精騎兩千奔襲孫策,這幾乎是唯一可能的取勝機會。若非如此,他剛才也不會提議,隻是沒想到天子真的接受了。
“陛下,臣有一個建議。”劉晔說道。
天子轉頭看着他,眉心微蹙。劉晔是他的智囊,他不希望劉晔這時候提出反對意見,動搖軍心。劉晔不動聲色地遞了一個眼神,讓天子安心,不緊不慢地說道:“用兵當奇正相依,奔襲孫策是奇,攻定陶是正。若朱桓敢出城一戰,固然最好。若朱桓不敢出城,那就請董公不惜代價,強攻定陶城,同時多派斥候打探消息。陛下與精騎養精蓄銳,一旦戰機出現,則虎撲鷹擊,重創孫策,一戰而定中原。”
天子想了想,覺得這個方案可行,又看看董昭。“董公以爲如何?”
董昭撫着胡須。“臣以爲可。隻是若無機會,還請陛下持重,退守濮陽,以圖後計,萬萬不可勉強。”
天子點點頭,又看向呂布等人。呂布、馬超應聲附和,趙雲略微遲疑了一下,也點頭贊同。天子很滿意,沉聲道:“既然如此,就請諸卿分頭準備。若天不棄大漢,佑我成功,當與諸卿共太平。繪圖造像,封妻蔭子,富貴無窮,理所然爾。”
“唯!”衆人轟然應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