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嗓門大,又興奮,這幾句話說完,整個水榭裏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都趕了過來,向孫策賀喜。孫策笑眯眯的應酬着,一連喝了好幾杯, 臉上泛起微紅,看起來有點像興奮。
“那……天子是打算怎麽個聯姻法?”孫策伏在案上,一手托腮,一手在案上輕叩,眼神迷離。
見此情景,馬日磾懸在嗓子眼的心中落下一半, 至少孫策沒有拒絕,看起來還有些向往。這也可以理解,孫家父子是寒門武夫出身, 最受人诟病的就是門第不高,如今機緣湊巧,身逢亂世,憑着強大的武力割據三州,孫堅成了九卿之一的衛尉,又行車騎将軍,将來打敗袁紹,車騎将軍轉爲真也就到頂了。孫策年方弱冠,封侯拜将,也算是少年富貴,可是一旦戰事結束,他能不能做到車騎将軍都是一個問題。現在有機會與皇室聯姻,孫堅可一躍成爲大将軍,當朝宰執, 将來孫策繼任,父子相繼, 能掌朝政四五十年,何樂而不爲?
“天子還沒見過君侯家人,不能輕斷,所以這件事沒有寫在诏書裏,隻是讓我來與君侯父子商量。如果成了,我也算是一個媒人,将來要領一份禮的。”
馬日磾開了個玩笑,自己先大笑起來,張昭等人也熱情洋溢的跟着說吉利話。孫策也笑得很燦爛,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麽異樣。等馬日磾笑完,孫策問道:“那現在馬公已經看過了,你覺得怎麽聯姻比較合适?”
“君侯不反對?”
“我爲什麽要反對?”孫策攤攤手。“張公剛才說得好,這是天子對我父子的信任,也是我們孫家難得的機會,爲什麽要反對?”
得到孫策的親口确認,馬日磾徹底放了心。他撫着胡須,打量了孫尚英等人一番。“具體如何操辦,我還需請诏。不過,聯姻嘛,無非兩種方式:要麽是你的妹妹嫁入宮中,要麽是你們兄弟尚公主。君侯以爲哪種方式好?”
“都好。”孫策脫口而出。馬日磾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又接了一句:“我妹妹入宮,是做皇後吧?”
“這是自然。若是嫔妃貴人,何至于如此興師動衆,大費周章。”
“馬公,張公,我聽說天子迎娶皇後的聘禮很豐厚,僅是黃金就要兩萬斤。天子播遷西京,連百官俸祿都發不出來,還有這麽多錢嗎?”
馬日磾的笑容頓時變得很尴尬。天子别說兩萬斤黃金,兩百斤都拿不出來。孫策明知這個情況還問這句話,是一時失言,還是婉轉的拒絕?天子娶親要聘禮,公主下嫁也要陪嫁,雖然少點,還是拿不出來啊。
見馬日磾不吭聲了,臉色難看,孫策一拍腦袋,自我解嘲的哈哈一笑。“不着急,不着急,天子也好,公主也罷,都遠在長安,慢慢商量就是了。”
“是的,是的。”馬日磾順坡下驢,配合地幹笑了兩聲。
——
飲宴後,孫策讓馬超送馬日磾回住處,自己和郭嘉去軍謀處。這兩天軍務繁忙,吃個晚飯的時間都會有新消息來,他們幾乎寸步不離。如果不是馬日磾身份特殊,他們根本不願意花這個時間。
和親的事,他們早就知道,孫策的應對也是出自郭嘉的建議,早就準備好的應對方案。一想起馬日磾的神情,孫策就想笑,這是個典型的書生,根本不适合做使者,他就應該去襄陽和蔡邕一起著書。難怪曆史上他會被袁術扣住,耍得團團轉,最後郁悶而死。
“将軍,你注意到馬公身後那個随從了嗎?”
“看到了,不過沒太注意。這是個什麽角色?”
“可能是個相士。”郭嘉搖着羽扇,沉吟着,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太有把握。
孫策覺得奇怪。按現在的風俗,相親時問生辰八字,再請相士算一算,或者直接請相士出面,都很正常,不至于引起郭嘉如此猶豫。“這相士有問題?”
“我說不上來。和親嘛,請相士看一看也說得過去,可他盯着你看就不對了。從诏書的内容來看,朝廷的确想和将軍結盟,不可能派有問題的人來,也不會安排你尚公主,制造内部不和。”
孫策很驚訝。他看到那個人了,但他真沒注意那人曾經盯着他看。“他盯着我看?”
“雖然他看得很隐秘,但是我很肯定,我隻是想不通他爲什麽盯着你看,難道天子想讓你尚公主,再依朝廷制度,讓你賦閑?這也未免太想當然了吧。”
孫策也想不明白,不過他并不在意。朝廷制度,誰還當回事啊,你讓我賦閑我就賦閑?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進了軍謀處的水榭,剛進門,諸葛亮就迎了上來。“将軍,有新消息來。袁紹分兵了,麹義、荀衍率領步卒兩萬,精騎兩千,已經到達浚儀南的開封。”
“分兵?”孫策和郭嘉都很驚訝,互相看了一眼,加快腳步,向一樓大廳走去。
——
馬日磾進了房間,停住腳步,侍者劉琬跟了進來,順手掩上門。馬日磾剛想說話,劉琬豎起手掌,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牆壁,在房間裏查了一遍,又出門查看了一番,才重新進門。
馬日磾覺得他有點小題大作。“有問題嗎?”
“沒有,不過孫将軍的細作很厲害,有備無患。”
“你發現什麽了,這麽謹慎?”
劉琬雙手攏在袖中,眉頭緊皺。“馬公,孫家兄妹的面相都有些詭異,尤其是孫伯符。”
“詭異?怎麽個詭異法?”
“具體的,我道行太淺,看不清楚。不過我有種感覺,有人幫他們禳祈過。”
馬日磾有些不耐煩起來。“你究竟想說什麽?”
劉琬咬咬牙。“有人幫他們改過命。在浚儀看到孫車騎時,我就有這種感覺,現在看到孫家兄妹,我幾乎可以肯定。”
馬日磾的眼神也凝重起來,沉默半晌。“如此手段,莫非是活神仙于吉?”
“不知道。”
“那……這又意味着什麽?”
“這意味着,對朝廷來說,孫伯符可能比袁本初更危險。”
馬日磾花白的眉毛聳了起來。他緊緊的盯着劉琬。“仲琰,你知道你這個判斷會有什麽樣的影響嗎?”
劉琬苦笑。“馬公,我也是劉氏宗室子弟。知道陛下做這個決定不容易。爲謹慎起見,還是請朝廷另派大家前來複驗一番吧。”
馬日磾沉默半晌,一聲長歎。“關系到社稷存亡,不可不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