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日磾重新審視着眼前的馬超。幾年不見,馬超已經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毛頭小夥子,不僅唇上多了些胡須,氣度也變得沉穩了很多,更重要的是他的眼光很獨到,一眼就看出了黃琬的缺點。
這讓他想起白馬寺的那個僧人。
“孟起, 你這幾年進步不小。”
馬超笑笑,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知道自己有進步,但他覺得這還不夠,他還想再多學幾年,至少要看着孫策把袁紹幹掉。他有種感覺,袁紹一倒,天下會更亂,馬家作爲西涼軍的一員,又有關中扶風馬家的背景, 也許有分一杯羹的機會。他作爲馬家長子,自然不能和閻行一樣一直爲孫策掌義從騎,他完全可以回關中,掌管馬家騎兵,建立一番事業。
“族公,孫将軍派我來接你。他擔心你舟車勞頓,如果需要,我可以領你去一趟南陽。南陽本草堂有不少名醫坐診,非常适合休養。”
“多謝孫将軍的美意,不過我有朝廷诏命在身,還是先去傳诏要緊。孟起,孫将軍怎麽知道我要來?”
“這個我真不知道,應該是孫将軍在長安的耳目吧。孫将軍身邊有個細作營,由郭祭酒負責, 每天都會有消息傳來,具體是什麽人,我也不清楚。”
馬日磾歎了一口氣, 沒有追問,隻是眼神疑惑。看樣子,孫策已經知道了他的來意,既然派馬超來迎,應該沒什麽惡意。可是安排他去南陽本草堂休養是什麽意思,是表示善意,還是不想見他,借此拖延時間?
孫策是不想聯姻,還是不願意孫堅去長安?
馬日磾想了想。“孟起,你今年二十多了吧?”
“整二十。”
“我聽說韓遂把女兒送到平輿去了,閻行要完婚了,你就沒什麽想法?”
馬超哈哈一笑。“婚姻大事,要聽父母的,我自己做不了主。”
“你在平輿就沒相中哪家女子?我聽說孫将軍施政開明,男女之防不怎麽嚴。聽說孫将軍有個妹妹号稱三将軍,還建了個羽林衛,應該經常能看到吧。他還有一個妹妹未嫁,應該和你差不多大吧。”
馬超不解地打量着馬日磾。“族公,孫将軍是還有兩個妹妹未嫁,不過三将軍還小,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至于另一個妹妹,她不怎麽抛頭露面,我幾乎沒見過她。”
“許人家了嗎?”
“好像沒有。”馬超有些不好意思。“孫将軍家裏的事,我不怎麽關心。”
馬日磾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馬超看在眼中,笑容有些尴尬。馬日磾隻是把他當作一個消息來源,打聽完消息就算了,并沒有真正把他當族人看待,一點長安的消息也不透露給他。
——
馬日磾走了四日,進入浚儀縣界。
弘咨奉命在此迎接,他還告訴馬日磾一個消息:平輿有疫情,随時可能惡化,孫策派人送來急信,建議馬日磾暫時不要去平輿,以免受到感染。有什麽消息,可以直接和孫堅交接。
聽說有疫情,馬日磾心情很複雜。首先是吃驚,随即又莫名竊喜,緊跟着又自責不已。他活了近七十年,對大疫的殘酷太熟悉了。豫州大疫,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會死于溝壑。像這種突如其如的疫情,即使孫策有仁者之心也來不及收斂,城池附近還好,偏僻一些的地方肯定會有人曝屍野外,被野獸啃食。而啃食了屍體的野獸很可能會造成疫情的進一步擴散。
大漢真是多災多難啊。
馬日磾詳細詢問了情況。弘咨了解的也不多,隻是說疫情是跟着活神仙于吉進入豫州的百姓引發的,幸虧發現得早,措施及時,目前來說影響還不是特别大,孫策封鎖邊境也是預防萬一。因爲疫情的根源并不是豫州,而是徐州和青州,而徐州和青州能不能像豫州這樣及時行動,能不能控制住疫情,現在誰也不敢斷言。如果青徐大疫,難民湧入豫州,豫州的形勢也會進一步惡化。
馬日磾更加擔心。兖豫青徐,眼下情況最穩定的就是孫策直接控制的豫州,如果疫情隻是在豫州,孫策能直接控制,情況也許會好一點。青徐已經打爛了,陶謙、田楷、袁熙都沒有這樣的能力,他們很難控制住疫情,爆發大疫的可能性非常大。
如果孫策受到重創,對朝廷絕不是什麽好消息。
馬日磾随即詢問孫堅的去向。弘咨說,因爲豫州大疫,本來應該居中調度的孫策不得不封鎖邊境,将自己封閉在平輿一帶,減少來往,孫堅隻好接過他的任務,去睢陽、任城巡視防線了,估計最快也得一個月後才能回來。孫堅走之前,請馬日磾在浚儀住一段時間,不要去追趕他。一是因爲疫情随時可能擴散,二是大戰在即,睢水一帶不太平,以免發生意外。
馬日磾很無奈,隻得随弘咨進城,同時給朝廷發消息,通報情況,朝廷所有的計劃都隻能暫時擱置,必須另作打算。
馬日磾出身世家,又是個讀書人,和孫堅的部下不怎麽談得來,隻有弘咨還勉強能搭得上話,但弘咨也有公務要忙,沒什麽時間陪馬日磾,馬日磾隻能在馬超的陪同下在城中閑逛。浚儀就是戰國時的魏國國都大梁城,信陵君竊符救趙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裏,侯生爲裏監門的夷門也重建了,馬日磾到處訪古,消遣時光,倒也悠閑自在,算是這些年來難得的休息,興緻來了,還寫了幾篇考證文章。
這一天,他找到弘咨,想讓弘咨找機會把這篇文章寄到襄陽,讓老朋友蔡邕欣賞欣賞。弘咨看了他的文章後,贊不絕口。他也拿出一篇文章,交給馬日磾。
“馬公,我這邊也正好有一篇文章,想請馬公品鑒品鑒。”
馬日磾接過文章,客套了兩句,目光一掃卷首,頓時愣住了。文章的标題是《己巳之亂親曆記》,作者是李儒李文優。馬日磾當然知道李儒是誰,但他卻不知道李儒還活着,而且還敢寫署名文章。
他想幹啥?己巳之亂,是中平六年那場亂事嗎?那年四月,馬日磾因日食被免太尉,很快授太常,正在洛陽,也算是那場禍事的親曆者。他清楚這裏面有很多事不能公諸于衆,現在卻被人寫成文章,公布天下,而且著文之人還是深知内情的李儒,會有什麽樣的結果,可想而知。
“李儒……還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