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口。
簡雍站在碼頭,手搭在眉上,眯着眼睛,看着遠處海天之間的一個黑點,松了一口氣。
等了兩天,終于來了。
兩天前, 簡雍就在海邊等着,等着孫策的使者到來。劉和與孫策成了對手,公孫瓒就成了孫策要拉攏的對象,挑起公孫瓒與劉虞的沖突,讓公孫瓒占據幽州,切斷對袁紹的支持,無疑對孫策有利。劉備想到了這一點, 所以他一直密切關注着中原的戰事,派人在碼頭等着, 搶在公孫瓒之前與孫策的使者見面。
簡雍曾經得到孫策的招攬,與孫策的部下大多熟悉,由他負責這件事最合适不過。
南風輕拂,簡雍吸了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從風中聞到了糧食的味道,聞到了财富的味道,聞到了軍械的味道,這些都是劉備目前最需要的。他雖然得到了漁陽爲根基,可是在劉虞、公孫瓒的夾鋒中生存不易,糧賦不足,養不起太多的人,就沒有足夠的實力,就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而這些,都是孫策可以提供的。
黑點越來越大, 簡雍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隻有兩艘樓船,而不是他想象的一個船隊。兩艘船能裝多少貨物?就算船大,也無法滿足劉備的要求。
“這船好大。”旁邊有人發出驚呼。
簡雍愣了一下, 回頭看看那人, 又看看遠處的船。船離岸還有很遠,沒有參照對比,他看不出船的大小。不過,說話的那人是碼頭的力伕,常年在碼頭讨生活,他的經驗很豐富。
可就算是兩艘大船,恐怕也無濟于事。
黑點越來越大,漸漸能分辨出船帆、船體,船帆被風鼓緊,大船劈波斬浪,速度極快,很快在視野中越來越大。簡雍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嘴巴也張得越來越大,直到最後整個視野都被船影塞滿。他又驚又喜,連身後一陣緊似一陣的驚呼都沒有留意。
船很大,不僅比普通的商船大幾倍,即使是水師用的樓船也沒見過這麽大的,更讓簡雍想不到的是這兩艘船都是舫船,也就是兩艘樓連在一起,整個船型接近方形,上面建橋,可以裝載更多的貨物。這兩艘舫吃水都很深,以至于不能直接靠岸,停在離岸百餘步的地方,等小船接駁。
簡雍興奮莫名,第一時間叫來一艘船,趕往舫船查看情況。
在遠處看,已經覺得這兩艘船很大,到了近處,壓迫感更是撲天蓋地,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簡雍仰着頭,幾乎連脖子都要折斷了,還是無法将整艘船盡收眼底。他圍着舫船轉了一圈,意外的發現并沒有上下的舷梯,直到轉到兩船之間的舫橋,才發現這裏有可供上下的樓梯。
“在下漁陽太守府從事簡雍,敢問船上可有豫州來的客人?”
簡雍喊了兩遍,船樓上有人探出頭來,是一個中年人,戴着儒冠。
“是涿郡簡憲和嗎?”
“正是在下。”簡憲眯緊了眼睛,想看清對方是誰,卻未能如願。正午燦爛的陽光從天空灑下來,在那人的身形上鑲了一道金邊,卻看不清他的臉。“不知足下是哪位故友?”
樓船上人笑了兩聲,接着船舷打開,放下梯子來。梯子很大,但是下降得非常平穩,竟聽不到什麽聲音。簡雍抓着梯子邊緣晃了晃,發現梯子非常穩固,就像與船合爲一體。他踩着梯子上了船,終于看清了那人的臉,卻發現并不是自己認識的人。他倒是認識旁邊的一個人:單經,公孫瓒署任的兖州刺史。不過單經的臉色不太好,顯然對他的到來并不歡迎。
簡雍心裏咯噔一下,千算萬算,還是落了公孫瓒一步,單經居然是跟着這船回來的。
“在下朐縣麋竺,字子仲,久聞憲和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簡雍一聽麋竺的名字,立刻想起來了。他其實應該與麋竺見過一面,但印象不深,而且眼前的麋竺神采飛揚,與他當時看到的麋竺判若兩人,所以他一時沒認出來。
簡雍眼珠一轉,立刻笑了起來。“麋别駕,你是貴人多忘事啊,我們見過面的。不過,别駕與當日相比有脫胎換骨之别,若非你自報家門,我也不敢認呢。”
麋竺大笑。随即向簡雍介紹身邊的單經。他知道簡雍和單經認識,但既然他們裝不認識,那他也裝不知道,大家心照不宣,免得尴尬。簡雍和單經見禮,誰也不提過去的事,心裏卻各自打鼓。單經識趣的告辭,下船上岸去了。離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麋竺一眼,麋竺雖然什麽也沒說,卻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簡雍看在眼裏,卻裝作不知。等單經下了船,他以一副驚訝地語氣說道:“好大的舫船,我在青州也呆了幾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别駕能否引我參觀一番,開開眼界?”
“榮幸之至。”麋竺笑着引簡雍而行,一邊走一邊介紹。這種舫船是會稽船官新打造的海船,以體量大、載貨多爲最大特征,兩船聯裝,總載重量達萬石,是目前爲止最大的海船。這兩船舫船采用了不同的設計方案,這次是試航,哪艘船好,将來就以哪艘船爲樣闆大量制造,有問題也能及時糾正。
簡雍驚駭不已。載重一萬石?這一艘舫船簡直抵得上一隻小型船隊啊。即使除去船員和相關給養,載貨至少能五千石。雖然明知不合适,簡雍還是忍不住問道:“會稽船官什麽時候能造這樣的大船了?我在青州的時候,最大的船也不過千石左右。”
麋竺笑道:“憲和兄,有些事,不親眼見到的确難以相信。我第一次見到這船時,和憲和一般驚訝。”
簡雍見麋竺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也哈哈一笑,低聲說道:“别駕,賢昆仲分爲徐州、豫州,你這次來坐的又是揚州大船,我可有點糊塗。你究竟是爲徐州乎,爲豫州乎,爲揚州乎?”
“我爲幽州。”
“願聞其詳。”
麋竺看看簡雍,卻沒有接着簡雍的話題往下說。他話鋒一轉。“劉府君是奉朝廷之命來幽州,這漁陽太守又是誰委任的?劉使君乎,公孫将軍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