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當晚在巢湖西岸紮營。
行軍之所以慢,除了步行速度有限之外,主要原因就是紮營費時間。上午日出吃早飯,然後開始拔營,就要花一個多時辰才能收拾好,最多走兩個時辰, 下午太陽剛剛偏西,又要停下來紮營,這樣才能趕到天黑前把營壘安置好,及時做晚飯,避免将士露宿,受凍餓之苦。
冬天更是如此, 沒有熱食吃, 沒有熱水喝,一般人都受不了。所以正常行軍速度就是一天三四十裏, 如果遇到下雨下雪,除非特殊情況,将領都會選擇駐營,免得士卒太累。
以孫策目前的位置,按照這樣的行軍速度,要趕到汝南至少還要三到四天。可是騎兵卻有可能在半天時間内趕到,随時出現在他面前,所以孫策不敢有絲毫大意。
巢湖向北再行一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合肥。合肥之所以成爲江淮防線,除了他特殊的地形之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位置适中。南到長江,北到淮水,大約都是五百裏左右,向南有施水經巢湖入長江,向北有肥水經芍陂入淮水, 辎重運輸很方便。誰占領了合肥, 誰就控制了江淮防線的主動權。南方政權失去合肥,就隻能據江而守。北方政權失去合肥, 就隻能退守壽春,基本也到了淮水邊。
孫策以前隻知道合肥很重要,但親自走一趟,還是收獲良多。爲将者當知天文地理,這可不是說說而已,任何行動都離不開客觀環境,就像他現在雖然想一戰全殲那三千烏桓騎兵,卻不得不先考慮會不會被對方奔襲一樣。孫權十萬大軍被張遼八百騎兵殺得落花流水,他現在面對的可是三千騎兵。稍有大意,他就可能一敗塗地,甚至全軍覆滅。
刀槍無眼,對方可不認你是不是穿越者。
孫策背着手,看着被夕陽照成金色的湖水,盤算着兩種方案的優劣。他否定了較爲穩妥的方法,決定主動出擊,這隻是從政治正确和長遠利益來考慮。正如郭嘉所說,強者示之以弱,弱者示之以強,他之所以要表現得這麽強勢是因爲他弱,又怕袁紹看出他的弱,才故意示強。
示強不是真強,如何打敗這三千騎兵,就成了他必須解決的問題。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列陣以待,用步卒大陣來迎戰騎兵。以他麾下這一萬多精銳步卒的實力,足以重創那三千騎兵,然後再用親衛騎出擊,他有把握取勝并将損失減少到最小。但對方不是傻子,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們不太可能用騎兵來沖突步兵大陣。在對方不上當的情況下,他隻能步步爲營,先立于不敗之地,然後再考慮如何将對方趕出豫州。
要想和對方拼速度,那就隻能用騎兵對騎兵。可他隻有一千騎,正面交鋒,輸的必然是他。就算他有三千騎,他也不能這麽做。袁紹損失了這三千騎不會傷筋動骨,他損失了三千騎就很難再補充完整。
何況他根本沒有三千騎。
陳武走了過來,向孫策躬身行禮。“将軍,你離湖邊太近了。”
孫策擡頭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水邊。閻行倒不是擔心他滑下去,而是擔心水裏有刺客。郭嘉有規定,除了在自己的大帳裏,孫策任何時候都不能落單,不能過于接近陌生的水域,百步之内不能有可供弓弩手埋伏的制高點。陳武剛剛入職不久,特别盡心盡職,時時不忘提醒。
孫策向後退了幾步。“子烈,還适應軍中生活嗎?”
陳武羞赧的笑笑。“還好,比想象的要辛苦一些。”頓了頓,又道:“不過熱鬧。”
孫策笑着瞥了他一眼。“他們沒欺負你?”
陳武搖搖頭,卻沒說話。
“誰待你最好?”
“子威。”陳武想了想,又道:“許都尉對我也很關照。”
“誰欺負你最狠?”
陳武不說話。孫策心知肚明,他麾下這些武夫,最喜歡欺負新人的就是謝廣隆,别看他的武功不是最好的,但他在黃巾軍裏混了幾年,各種下作的手段比誰都精,整起人來花樣百出,等你上了當已經遲了。
但孫策一般不管這些。軍中莽漢多,溫文爾雅那一套吃不開,靠人保護更是很丢臉的事。吃了虧,得自己把場子找回來,找人幫忙是沒出息,找上官打小報告更爲人不恥。以陳武的天賦,有郭武這樣的好兄弟,他遲早會成爲真正的高手,到時候就沒人敢欺負他了。
馬蹄聲響起,遠處幾個士卒喧鬧起來,打探消息的斥候回來了。孫策拍拍陳武的肩膀,在胡床上坐下。斥候将戰馬扔給義從,快步走到郭嘉面前,說了幾句什麽,又匆匆去了。
郭嘉走了過來。“将軍,陳子正送消息來,說灊山賊有動靜,可能會襲營。”
“什麽時候的消息?”
“傍晚。”
孫策想了想。陳端傍晚才收到消息,對方出動剛不久,除非急行軍,否則今天夜裏都趕不到這兒。趕到也不怕,大營已經快立好了,他守好營盤就是了。
“知道是誰領頭嗎?”
“現在還不清楚,可能要到明天才能知道。”郭嘉擡起頭,看着孫策。“将軍,還在想甲乙計?”
孫策眼皮一翻,瞅瞅郭嘉,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郭嘉笑笑。“将軍,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不要想太多了,還是想想如何能勝。兵形無常,從來沒有萬無一失,我們隻能做最壞的打算,做最好的準備。”
孫策微微颌首。面對這些具體的決策,面對郭嘉、荀攸這樣的智者,他有時候心裏一點底也沒有,隻能以加倍的努力來補償。
郭嘉抱着腿,前後晃動着身體,笑盈盈地打量着孫策。“将軍,有沒有人說過你古怪?”
“怎麽古怪?”
“嗯,謀大事時洞燭如聖人,謀小事時恂恂如鄙人。”
孫策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一聲:“這麽說,我的确是有些古怪。誰這麽說過?”
郭嘉避而不談。“将軍有沒有想過爲什麽?”
“爲什麽?”
“因爲你有心病。”
“心病?”孫策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能有什麽心病?”
郭嘉盯着孫策的眼睛,臉上看不到一點笑容。“你總覺得自己能有今天是因爲夢中所得,自己真正的能力不過中人,生怕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會被别人看破你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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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